第九章(1 / 3)

晚9點。

龍琪已經跟市委吳書記彙報完一切。

“你看你這孩子!”吳書記雖然剛剛52歲,卻一則倚權一則倚老稱龍琪為孩子,他看上去是個學者型的儒官,文溫爾雅,衣著簡樸而大方,他說,“小龍,一出事你就該給我打電話,為什麼不呢?你知道是誰告訴我的?是陸星。那孩子可是個熱心腸……”

吳書記叨叨著,龍琪卻在沉思,怎麼會是他?

“……你這裏是咱們市的一杆大旗,決不能倒下,我剛才跟公安、稅務都碰過麵了,集團公司又不是一天之間冒出來的,誰不知道誰的家底,問題是要解決,但總得調查吧,調查也不能這麼大張旗鼓吧……”

“謝謝您,吳書記。”龍琪微笑著說,“對了,我給您介紹一位朋友,是位海外富商,叫扈平,如果可能,他會在咱們市投資。”她繞開主要是非,先談錢。──不論什麼時候,錢才是最能讓人臣服的。

“是嗎?太好了!”吳書記喜形於色,“我這次去了南方,人家一個小鎮的經濟收入都抵得過咱們一個市,你說咱們還能不迎頭趕上?看看人家,我這個父母官都有點無顏見江東父老。我都快50了,為官一任,總得造福一方吧?日後等我老了,退休了,拄著拐杖走在街上心裏也有所安慰,噢,這就是我在任時給大家修的橋、修的路。”

“您別急嘛,咱們這裏地理環境優越,交通又四通八達,隻要我市投資環境好,哪裏還引不來外資,這就全靠您的正確領導了。”龍琪以錢下套後開始收網。

吳書記笑得合不攏嘴,“投資環境一定會好,你們這些企業家我一定會給出最大的空間讓你們自由發揮,對了,今天你這裏的事,你那位富商朋友知道嗎?”

龍琪笑了,她的談判手法又一次生效了。以錢砸人,砸誰誰暈。她說:“他一直在我們酒店住著。”

“是這樣?那你們今天的事他一定知道了,這不好,很不好,給人家什麼影響嘛。”吳書記沉思片刻,“小龍,這樣吧,晚上把你那位朋友叫來,咱們好好談談,我就說嘛,經濟轉型期,一切以經濟為主,下邊這些人也不知是怎麼領會中央精神的。”

“吳書記,您請放寬心,那位朋友我會說服他的,他可是位挾億萬巨資的大款,就是您不想讓他留,我還不幹呢。全市所有的企業一起騰飛,全市人民都有錢了,我的生意不也就更好了?對了,您上次說要修一條海上通道,我出資1000萬,我那位朋友我也不能讓閑著,讓他也出點兒血,如何?”

海上通道是吳書記前年上任伊始就發表的全市十大規劃之一,但因為資金方麵有點欠缺,總是難以實現。聽龍琪如此承諾,吳書記滿臉放光,“那好哇!說實話小龍,你也不是外人,這項工程已經拖了兩年了,我正為這筆錢犯愁呢,那咱們就這樣定了?”

“定了,我現在就讓小玉把彙票給您,咱也講個深圳速度。可是……”龍琪蹙眉。

“怎麼啦?”吳書記有些緊張起來。

“不好意思吳書記,我們的賬號被銀行凍結了。一時怕是……”龍琪的“套子”在慢慢收緊。

“胡鬧嘛!”吳書記拍案而起,“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一個對本市的經濟作出傑出貢獻的企業。不行,陳秘書──”

一直在外麵由汪寒洋招呼的市委陳秘書應聲而來,“你趕快把工行劉行長的電話給我接通,我要親自跟他對話。搞什麼搞!”

“這個──”龍琪一臉為難,“不必這麼急吧,影響多不好,他們也是稟公辦事。”

“發展經濟就不能等,現在有句話叫,時間就是生命,效率就是金錢,我們要爭分奪秒。”

10分鍾後,彙票就交到陳秘書手中。

“對,你那位富商朋友,叫扈平對吧,我能不能見一下?”吳書記建議。

“這有什麼不能的。”龍琪要了外線,讓汪寒洋把扈先生請到她辦公室。

當扈平像一隻翎羽輝煌的孔雀般高傲地走進來時,吳書記居然站了起來,“歡迎歡迎,來了位財神我居然不知道。”

“哪裏哪裏,家有梧桐樹才引得鳳凰來,我是看龍琪集團公司做的這麼大才想到要到這裏投資,這當然全賴您這個好父母官。”扈平與龍琪的奉承話一脈相承,把個吳書記說得興奮不已。

“那你什麼時候來正式安家落戶?”

“這個──”扈平想了一下,“等我朋友這邊的情況穩定下來我就著重考慮。”

吳書記點頭,“對,投資前一定要考察好環境。小龍這邊不會有事的。”

“那我就放心了,您也知道,我們回國投資最怕的就是大陸的政策一變再變,你們以前鬥富農鬥地主,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也不要……”

“不不不,”吳書記趕快打斷扈平的話,“看來扈先生對中國的國情還是缺乏了解,還隻是停留在解放初期的水平,小龍,你回頭給他講講,我們現在講的是發家致富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然後一起奔小康。”

“是啊,扈老弟,你得多了解一下國情了。這樣吧,我已經通知餐廳備了簡單的一桌水酒,晚上咱們回頭好好聊聊。”事情得以圓滿解決,龍琪悄悄朝扈平擠擠眼。

“行。”吳書記一錘定音。

至此,滿天的烏雲全散盡。這其中,最感到解脫的當屬喬煙眉,她開始有點相信那一句老話──有錢能使鬼推磨。

可是,錢真的有這麼大的魅力嗎?她懷疑,她問自己。她出身於一個傳統的中醫世家,接受的是最古典的文化薰陶,她從小聽的最多的一句話是: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父母一直要她做一個君子。可是,這兩年她所遭遇的一切告訴她:小人有了錢就可以作君子,而沒有錢的君子,連小人也沒得作。現實生活總是與她從小受的教育背道而馳。她該信哪一個?

她迷惑了。

扈平看她又蹙起眉心,便輕輕對她說:“要不要我再給你講個故事?”

“你說吧。”喬煙眉知道他又是在點化於她。

扈平於是說道:“說是比爾·蓋茨有一天到天堂旅遊,天使走過來跟他打招呼,你好,歡迎光臨。比爾·蓋茨也問對方好,然而,咦……那是什麼?在天堂穹頂中央,有一個巨大的頭像,蓋茨仔細端詳了半天,發現它好像自己,天哪,怎麼回事,是誰把我的頭像掛在這兒的?噢,天使告訴蓋茨,那是上帝的自畫像,他總喜歡把自己畫成比爾·蓋茨。”

喬煙眉笑了,這是一則笑話,她得笑,但卻是苦笑,扈平的這一個故事應該是他前一個故事的延續。是的,現在她明白了──隻有在你有錢的時候,你才可以做你自己的上帝。

龍琪有錢,她就是上帝,而且不光是她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喬煙眉自己,也曾聽過這樣一個故事。在美國,有個小男孩捏著1美元的硬幣沿街一家一家地詢問:“請問您這兒有上帝賣嗎?”店主要麼說沒有,要麼嫌他在搗亂,不由分說就把他攆出了店門。天快黑時,第二十九家的店主熱情地接待了男孩,老板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白發蒼蒼慈眉善目。他問男孩,“你買上帝作什麼?”男孩說他從小父母雙亡,他是跟他叔叔長大,叔叔是個建築工人,前天從腳手架上掉下來,一直昏迷不醒,醫生說隻有上帝能救他。所以男孩以為上帝一定是種非常奇妙的東西,他一定要把上帝買回去。老頭被感動了,從貨架上拿了一瓶飲料說,這就是上帝。男孩幸衝衝地走了,幾天後,一個由世界頂尖醫學專家組成的醫療小組來到醫院,對男孩的叔叔進行會診,他的病終於給治好了。然而等他出院時,看到醫院賬單上幾近天文數字的高額費用,差點暈過去。這時院方告訴他,有個老頭已經把這筆錢付清了。原來,那個小店的老板是個億萬富翁,從一家跨國公司董事長的位置上退下來後,隱居在本市開了家雜貨店打發時光,那個醫療小組就是老頭請來的。這個故事傳開後有些頗具人文關懷的人動情地說:很幸運那個人有個好侄兒,是他在到處購買上帝,感謝上帝,是他挽救了一個人的生命,而真正的上帝,是人們的愛心。

喬煙眉曾經也為這個溫情泛濫的故事打動過,也以為真正的上帝就是愛心,可是……不!

這裏的“愛心”其實隻起到一個中介作用,真正解決問題是老頭的“錢”。

如果沒有“錢”出來打點一切,那個小男孩恐怕現在仍然沿街一家一家地在購買上帝,他的這種做法也將成為這個俗世最大的笑料。當然,愛心也是不可或缺的,可真正的上帝,並不是愛心,而是錢。

錢能扶貧,能幫困,能治病救人,能起死回生能畫龍點晴!

李敖說中國人自古有兩怕,怕窮,怕打。其實,應該隻有一怕──窮!因為窮了就要挨打,你是富翁你怕誰!戰亂你可以移民,鬧賊你可以請保鏢,誰的拳頭可以打到你身上?有人曾說天下最苦的情種。錯!天下最苦的是窮人,窮人連愛情範疇都是逼仄的──不是想愛誰就愛誰,而是能愛誰是誰。

苦。

喬煙眉苦笑,

錢之於人,竟是如此重要。

誰說富貴如浮雲?簡直是放屁,你見過浮雲,你見過富貴嗎?沒錢人才酸溜溜地卑視錢。

錢是有品質的,所以有錢的人才可以做好多有品質的事,兼濟天下;而沒錢的人,盡管內在的善良鋪天蓋地,也隻能做到獨善其身。

首先你擁有,其次你才可以給予。

給予的同時,你已經超凡入聖。

人們求神拜佛,無非也是要得自己想要的。若你和神一樣可以給予別人他想要的命運,那你就是對方的上帝。

你,就,是。

當然,錢盡管是上帝,但有的人就是不信教。

此時劉雪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這之前汪寒洋給她交待過,說今晚的宴會非同小可,一定不得馬虎,劉雪花掂得輕重,自然是打疊精神全力以赴。

晚上整9點半,賓客入席,吳書記讓龍琪和扈平坐在自己兩邊,龍琪身邊是陸星,扈平身邊則是楊小玉,然後依次是喬煙眉、何蘇琳、陳秘書,小方,還有汪寒洋。

龍琪笑道:“看到了吧吳書記,我可是把我們這裏頂尖的美女都叫來了,您一會可得好好跟她們喝上一杯。”

喬煙眉此時眉結頓開,喜氣洋洋,清麗之中又加幾分飛揚之意,楊小玉不用說,明眸皓齒,永遠像一顆明珠般光彩奪目;何蘇琳溫雅嫻靜;汪寒洋嬌憨俏皮。把一個吳書記看得心花怒放,說句良心話,老吳絕不是酒色之徒,但愛美之心人所難免。

觀遍一桌佳麗,他一眼看到了小方,“這個孩子有點眼生,陳秘書,提醒我一下,別讓人說我架子大,這年齡大了,也就記不住人了。”

陳秘書正要開口,小方自己也正想站起來自我介紹,陸星笑道:“吳叔叔,還是讓我來告訴您吧,他姓方,是市刑警隊隊長,我妹夫。”

自打小方出現在今天這個飯局上,陸星就知道他和龍琪已經“私訂終身”了,盡管他是個明白人,可畢竟高高在上被人捧慣了,他丟不起這個臉,他們陸家隻有拋棄別人,哪有讓人拋棄的道理!哼,他就是不能讓小方這個兔崽子心裏好過嘍。

“哦!”吳書記像是想起來了,“原來是歐陽明的人,有印象有印象,好像去年的5·15大案就是你辦的,還給我彙報過工作?”

小方還未開口,又被陸星搶了個先,“那是,能幹著呢,號稱神探。”

“那好,那好,你們還是親戚?”吳書記笑逐顏開。他今天心情,好極了。

小方飛快地看了一眼龍琪說:“還沒結婚。”

“快了快了,馬上就要辦。”陸星對小方這個小動作眼明心亮,趕快接過話頭說,“吳叔叔你也知道,我爸爸是個什麼都不操心的人,小方自己又忙,我妹妹更是天塌下來也不過問的花花公主一個,這個婚禮我全權負責,不在後天就在大後天,喜帖我都印好了。”

小方一臉的焦急無奈,如六月酷暑,龍琪的臉上開始出現霜凍,楊小玉和喬煙眉則是大雪小雪,吳書記卻是春暖花開,自管自樂滋滋地說,“早就聽說小陸能幹,果然是家裏家外一把手。好,老陸家嫁姑娘我一定去。”

陸星這邊把結婚用的賓客都叫好了,楊小玉那邊大聲問:“怎麼還不上菜?”

這一嗓子頗有點火yao味。一張桌子旁的人,一年四季陰晴寒暑各懷心事。

菜上來了,吳書記卻跟扈平談得火熱,講起他的施政綱領和本市未來10年的長遠規劃,扈平聽得不住點頭稱是,“對,對,就得這樣。”

陸星掏出一個皮夾子,從裏邊抽出一張照片遞給龍琪,“瞧,這就是我跟我妹妹的合影,怎麼樣,她從小就被人稱為小美人。”

“那還用說,看你這作哥哥的樣子就知道妹妹有多漂亮了。”龍琪漫不經心地恭維著接過照片,說實在的,她並沒有把陸星的“進攻”放在心上,她有的是錢,這世上還有什麼是用錢搞不定的?橫刀奪愛又怎麼樣?強盜還攔路搶劫呢!她傲慢地瞥了一眼陸薇的照片,臉色突變,猶疑地問,“這,就是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