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醉魂崖是翠屏山的斷崖,翠屏山山勢險峻,古時為兵家必爭之地。山中風景尤佳,蒼鬆翠柏紅楓暈柞,時至秋天更是五色眩迷,流光溢彩,整座山上如披著一襲錦霞,再加上岩泉飛瀑,更顯得清容峻貌,靈秀異常。站在山頂往下看,青青的稻田,玉帶一樣的溪流,錯落有致的農家小戶,如徐徐鋪展的一幅畫。市裏因此想將這裏劃為旅遊風景區,但遭到很多環保人士的竭力反對,旅遊效益固然惹人眼饞,但若破壞山上的原始森林,那可是千秋大事。於是隻好作罷。後來106國道在修建的時候破山而過,開車路過的人倒是有眼福了。

隻可惜,這個地方有個很大的急轉彎,得繞過半個醉魂崖,斷崖下又是洶湧澎湃的大海,是事故的多發地帶,於是成了名副其實的“醉魂”崖。

周燁選了這個地方,一是因為這裏的地勢,二是這裏一到晚上9點以後十分僻靜,車輛稀少,三是離市區遠。月黑風高,正好做點“特別”的生意。

龍琪跟上官已經在路上了。她倆坐一輛黑色的大奔,於濃濃夜色中一條遊魚,迅疾而平穩地向前滑行。

龍琪和上官,身份迥然不同的兩個人,因緣際會撞到一起,能擦出什麼火花?

上官對龍琪早有耳聞,她的為人,她的行事作風,還有她的美麗。她都聽說過一些。尤其被傳得神乎其神的是她的發家史,在人們的口中,她是一個不擇手段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的女人,她製服了本市相當一部分第一批富起來的人,當然,用商業術語說那叫“兼並”。那些第一批發家致富的人本來就不是省油的燈,這些燈合在一起,那還不成了火災?

可惜,人們的擔憂並未成為現實,倒是在龍琪的苦心經營下,她那些被看作是烏合之眾的一幹小公司終於成長壯大為今天市裏首屈一指的集團公司,還於去年8月正式上市。

這一切聽上去就像一個黑幫的聯合壯大,但它“大”了,它一年繳納上億的利稅。

金錢可以讓人高雅,龍琪和她的董事們開始出現在一個個上檔次的場合,將相本無種,誰都可以成功。龍琪成了新貴。貴族之“貴”。

誰說金錢不可以造就貴族?你見過吃糠咽菜披破麻袋片子讓人呼來喝去的貴族嗎?要“貴”首先得“富”。皇帝為什麼貴為天子?因為他富有四海,當朱由檢失去明天下,他也就成了喪家犬,隻有一條繩子的出路了。

龍琪就像一輪紅日一樣升起來,光芒四射。而那些資本原始積累階段留下的一些個“劣跡”也就如太陽黑子一般被忽略不計了。

於是她就成了一輪純淨的太陽。如今的她擁有了一個女人想擁有的一切,可是,她今天走的,卻是一條不歸路。

上官實在是有點兒好奇,她想問,又覺得交淺言深過於唐突。張了張嘴後說:“你用的是什麼牌子的化妝品?”

兩個女人坐在一起還能議論什麼?尤其是兩個不太熟的女人。

那就談談怎麼化妝,怎麼穿衣服,這應該是女人最關心的。其實男人在一起又能說些什麼呢,海灣戰爭?抑或兩岸統一?這麼大的話題除非是國家領導人,否則還不是說說而已。既然是說說而已,談談吃與穿似乎更人性一點。

所以女人一見麵問問對方用什麼牌子的化妝品,很容易產生親近感,如果再加上一句“你的皮膚挺好的”那基本上就是知己了。

龍琪聽上官問她,便說:“隨便亂用,有什麼用什麼。”

她的化妝品可不是隨便亂用,就算是隨便,那價格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問津的。上官覺得她們在這一點上好像不會有共同點,於是又說:“對了,方隊結婚你知道吧?”

這句話問得不太好,上官也知道。但她更想知道方隊在這位女大款心中的地位。

龍琪倒是很冷靜,淡淡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這麼個不著邊際的回答倒讓上官有些難接話碴,想了一想說:“他們談戀愛好多年了,不知為什麼非要趕這麼個時候?”

龍琪則說:“有些小孩子頑皮,老師留的家庭作業總是等到最後才肯作。”

上官聞言苦笑,這恍然是政府官員的外交辭令,回答了你,你卻從中得不到任何具有實際意義的線索。

“一般小孩子寫作業都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小方結婚呢?她試探。

龍琪解釋道:“沒有誰能一輩子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小孩子也一樣,所以就算不情願也得寫,寫作業是為了未來。”

未來?哼,正是這個“未來”才讓方隊沒未來呢。上官想。

“其實我的意思說……你,對我們方隊有什麼感覺?”她幹脆直擊主題。

龍琪笑了笑,“你們方隊需要我有什麼感覺嗎?”

上官頓時啞口無言,他們方隊以後隻要有陸薇一個人的感覺就行了。

“還有一個小時的路程,我們不如說個笑話吧,我先來。”她提議。

“那我先來吧。”龍琪靠在後背上。今天是上官開車。

她說:“在國外,三個小夥子合租了一套公寓,為了省錢,租在24樓。這天晚上回家晚了,公寓電梯關了,三個小夥子沒辦法,遂提議說一人講一個故事,或喜劇或悲劇。三個人就這樣講著,好不容量到了21樓,剩下最後一個小夥子,其他那倆說,聽了一路的喜劇了,不如來個悲劇吧,那最後一個小夥子說,這個故事不太長,但特別具有悲劇效果。那兩個就讓他說。他想了想說,我把公寓門上的鑰匙給忘在車裏了。”

上官沒笑。

“龍總,你那天,11月1日晚,回家時是幾點?”

問題突如其來,龍琪愣了一下,想了想,“有用嗎?”

“了解一些情況。”

“大概10半左右吧?”

“左,還是右?”這很關鍵。

“我真記不清了。對了,我正聽電台,好像是誰在唱歌來著,誰?哦,是劉歡,他的嗓子很亮,我比較喜歡。”

“你也喜歡聽廣播?”

“我的司機喜歡,他常聽一個叫《司機你好》的節目,我懶得調頻,就隨便聽聽,那天走了好幾個小時,累得要命。”

“你那晚聽的應該是劉歡的《千萬次地想你》。對嗎?”

“對,《北京人在紐約》裏的歌。”

“你聽完下的車?”

“哦,對,那歌挺好聽。龍歡常哼哼。”

這就對上了,《千萬次地想你》完了就是蘇小明的《軍港之夜》,兩首歌中間加上主持人的串場詞,像誰誰給誰誰點歌,祝他如何如何之類,應該間隔10分鍾,也就是說,文室帶著陸薇剛到,龍琪後腳就到。

“龍總,你那天在你丈夫床上見到陸薇時,她是不是還穿著衣服?”上官又突然問道。

這一問,讓龍琪驀地回過頭看著上官。同時她也突然醒悟了,她一直感覺有個什麼地方不對,原來疑惑出在這裏。──陸薇那時是穿著衣服的。文室對她是沒有機會下手的。

但她沒開口。

“你真是個君子。”上官看著她的表情。

龍琪仍然在沉默。這一瞬間,她決定沉默到底。

“就因為你是個君子,所以,如果那一刻陸薇與文室是赤裸的,你不會看著他們抽完那支煙。可你抽完了……”

龍琪一直不說話。

“你打算沉默到底?這樣對你不公平,對方隊也不公平,方隊他喜歡的人是你。”

“是,我也喜歡他。”龍琪這次倒是挺坦白。

“那你明明知道……你為什麼不說?屬於你的,你應該爭回來。”

龍琪搖了搖頭,“你還年輕,有些事不懂。”

“我15歲都初戀了。”上官不服氣。

龍琪卻說,“愛一個,一定要用對方法。否則,不如不愛。”

“方法?”

龍琪想了想,“古時候,有兩個女人帶一個孩子到縣衙擊鼓告狀,她倆都說那個孩子是自己的。縣太爺想了想就對她們說,那你們爭吧,誰力氣大,誰就把孩子帶走。兩個女人使勁地拉孩子,但拉著拉著,其中的一個停下了。縣太爺問,你不要兒子了嗎?那女子說:我要,但我不忍心在拉扯中傷了我的孩子。”

──不忍心!

我們隻知道該出手時就出後,卻不知道真情至愛有時卻是不出手,因為怕在拉扯中傷了喜歡的人。投鼠忌器。

“可陸薇這是欺騙。”

“那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麼要做這樣的欺騙?”

“不管她為是什麼欺騙,騙人就是不對的。而且我懷疑……”說到這裏,上官突然意識到,作為一個警察,她說的太多的了。

龍琪卻很敏感,“你懷疑什麼?文室的死因與陸薇有關?”

她堅決地搖了搖頭,“文室絕不可能是陸薇殺的。”

噢?上官看著龍琪在夜色中顯得有些神秘的臉。──她知道凶手是誰。

“你找我什麼事?”龍言萬分詫異。他跟姐姐的這位秘書並無多少深交。他有點怕她。現在她卻連她的老板都支開了,要跟他“單獨談談”。

楊小玉笑了笑,“天氣不錯。”

“是很好。”龍言抬頭看了看天。的確還行。秋天的每一天都是好天氣。秋花恬淡,秋雲舒卷,秋氣高爽,連秋雨都是纏mian的。

楊小玉又說:“天氣不錯。”

“是,是不錯。”龍言附和著。

“哎呀,良辰美景呀。”楊小玉又說。

龍言笑了,“你要是少說兩句,景色會更完美。”

“嫌我話多?”

“話多不要緊,主要是沒有新意。”龍言想了想,“其實呢,花前月下更適合懷舊。”

“懷舊?你和我有舊可懷嗎?”

“怎麼會沒有,喀麗絲。”龍言微笑。

楊小玉笑了,“喲,你還知道我的名字。”

“從第一次見你,我就知道你是誰了。好幾年過去,你看我的眼神居然一點都沒變。”

“喲,這話說的有點暖昧,聽起來好像是我暗戀你似地。”楊小玉笑。

“你沒有嗎?”龍言反問。

“沒有。”楊小玉一本正經。

龍言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楊小玉拍拍這位大律師的肩,意味深長地:“你早該放心了。”

“你隻是覺得好奇,你在我姐姐身邊這麼久,為什麼一直忍著不動手呢?”龍言說。

“想知道?”

“想。”

“那跟我來。”

龍琪走了,小方全身的血液像被抽空了一樣,說不出的疲倦,空虛……

他晃晃悠悠地走出來,沿著樓梯一級一級往下走,無意識地,從12樓到1樓,好不容易挪出來,在樓前的台階上撲通一聲坐下。

他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

天氣多好啊,月亮,清光如水,風很柔,溫潤如酒,多麼寂靜安詳,還有呢,草蟲在吟唱,花兒在綻放……

可是,他的心情,在崩潰的邊緣。

──龍琪她今晚,很可能,一去不返。

龍歡已經死了。綁架隻是個幌子,對方的真正用意,其實就是想摸清龍琪的底牌,看她有多硬的肩膀來承擔這一切。

所以,她不去,就等於是輸了。

她得去。前麵的無邊夜色中,是槍口。

盡管江遠哲也去了。但江遠哲不是去火拚,而是為了遏製以後的局麵。給對方一個警示──小心,手莫伸太長。黑道,如黑夜,夜幕一旦降臨,則無處不在。暗殺、綁票、扔炸彈……樣樣精通,犯在他們手裏,那是比被警方通緝還可怕。

一般人,尤其是那些作奸犯科的官員,是不敢招惹黑幫,特別是江遠哲這樣的海外黑勢力。因為這些蛀蟲們撈夠錢後,隨時準備潛逃境外,一出境,他們就什麼也不是了。隻是別國一個普通的有點兒錢的僑民。

江遠哲的作用在以後,而不在今晚。

所以今晚應付危險的,隻有她和上官。別人,她誰也沒有帶,包括楊小玉。

因為對方是想通過今夜的事,看看還有誰,在插手遊自力這件事。以便一網打盡。按常理,如此生死關頭,該出麵的,都會出麵。比如小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