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羅上校的腦袋還可以隨意轉動,看得見她的所有舉動。隻見她走到大炮背後,從那兒又走向射垛,看來是想沿著矮牆一直到要塞通向山下的暗道。
“漂泊的火焰”果真是這麼做的,可是,走到離那個熟睡的印度兵幾步遠處,她突然停下,轉過身來。有一根無形的索帶牽住了她嗎?不管怎樣,總之是一種說不清的本能又讓她走回到莫羅上校身邊,仍然僵直地站在他麵前。
這一次,愛德華·莫羅先生的心跳得更是劇烈,他不禁想要拿手按住它了。
“漂泊的火焰”又走近了一點。她將火把舉到上校的臉旁,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一些。長袍的兩個圓孔後麵,她的眼睛熠熠閃光。
莫羅上校冷不防被火光晃花了眼,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瘋女人從肥大的長袍底下伸出左手,緩緩上撩,很快,她的臉露了出來。同時,她的右手晃了晃火把,火光於是更亮。
一聲叫喊!——一聲半是室悶的叫喊,——從上校的胸口迸發出來。
“勞倫斯!勞倫斯!”
這回上校覺得是自己瘋了!……他不由閉了閉眼睛。
是莫羅太太!對!就是莫羅太太本人,——正立在他的眼前。
“勞倫斯……是你?……是你!”
莫羅太太什麼也不說。她認不出他。甚至像是沒聽見他講話。
“勞倫斯!你瘋了?是瘋了!……但還活著!”
愛德華·莫羅先生不會因所謂的相像而弄錯。愛妻的臉龐在他心中鐫刻下的印記太深了。即使已闊別了九年——他曾一度認為將是永遠的分離,——上校也絕不會搞錯!的確是莫羅太太,當然有所改變,但美麗依然。正是莫羅太太,她奇跡般地逃脫了那納·薩伊布那些殺人魔王的毒手,就站在他的麵前!
這可憐的人當財竭盡全力掩護母親,卻還是眼睜睜看著她死在刀下,便立時昏了過去。她當然也受了傷,但沒有致命之處,與其他人混在一起,被最後一個扔進坎普爾的那口深井裏,扔在已經把井填滿的死屍堆上。夜晚來臨後,一種求生的本能讓她爬到井欄邊——隻是一種本能罷了,因為一係列慘絕人寰的場景已經讓她喪失了理智。從坎城被包圍之初,到被抓進皮比·卡爾監獄,再到目睹大,看到自己的母親慘遭殺害一幕,她所經曆的這一切讓她昏了頭。正如莫羅剛才所料,她瘋了,是瘋了,卻還仍然活著!瘋瘋癲癲的,她跌撞著爬出枯井,在四周圍遊逛,那納·薩伊布率領手下進行完血腥、棄城退走時,她得以離開坎普爾城。瘋瘋癲癲的,她遁入黑夜之中,漫無目的地向前,一直走到了鄉間。她遠避城市,遠避人煙稠密的地區,時而在各處受到一些窮苦的“拉尤”人的接濟,得到了人們對一個失卻理智的人的同情,可憐的瘋女人便這樣一路走到索特普拉山,走到萬迪亞斯山區!九年以來所有的人都認為她已經死了,但實際上她在不斷地流浪,坎普爾城陷落時那熊熊的烈火始終像夢魘一樣折磨著她的神經。
是她!就是她!
莫羅上校還在呼喚著她……她仍不回答。啊,隻要能把她擁在懷中,把她抱離此地,重新在她身邊開始一種全新的生活,用至愛與無微不至的關懷把她的記憶喚醒,莫羅可以不惜一切的代價!……可他卻被綁在這廢鐵堆上動彈不得,隻感到滿腔熱血從胳膊上被繩索勒出深溝的地方流過,就沒有什麼能幫他們從這鬼地方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