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唐靈的行為有些異樣,但她卻總能以微笑麵對生活,唐靈的笑時常令顧美內心感到一陣淒涼,她能體會到深藏在唐靈內心的痛苦和憂傷。
唐靈說她還有一個哥哥,很小的時候,媽媽就帶著哥哥走了,去了一個非常遙遠的地方。
顧美問她哥哥現在在哪兒?唐靈不屑地說,哥哥死了。
唐靈葬禮那天,天下著小雨,學校去了很多老師和同學,惟獨沒有唐靈的母親和哥哥。
顧美當時感覺有什麼東西堵在胸口,憋得她喘不過氣來,在死亡麵前,顧美突然發覺,一個人生命的終結與家庭解體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兩者對人的傷害和刺痛都是致命的、永久的、無法醫治和無法撫平的。
也許唐靈的家庭與顧美的家庭有著類似之處,所以,唐靈才會選擇顧美做朋友。
顧美這樣固執地認為。
她決定去一次墓地,查明真相。
這天夜裏,顧美做好準備後,很早就躺下了。
她看著寢室裏每個人進進出出,歡聲笑語,內心卻無比沉重。
佳媚的床空著,她還沒有回來。
一個女生翻開佳媚的抽屜,取出一個白色小藥瓶,拿出一片藥放進了嘴裏。
顧美發現那個小藥瓶就是她前不久看到的那個。
顧美問那個女生:“那是什麼藥?”
“安眠藥,夜裏失眠的人吃最好。”女生說著就把一片藥塞入了口中。
安眼藥,原來佳媚每天都在服用安眠藥。
後來,佳媚回來了,她睡前也吃了一片藥,很快就睡著了。
此刻,寢室裏安靜極了。
顧美從床上坐了起來,從抽屜裏拿出了那張事先準備好的白紙,輕輕地走到門口,小心翼翼地將白紙放到了門下。
做完這一切後,顧美重新回到了床上,閉上眼睛,她知道,第二天早晨那張白紙就會不見的。
不久,顧美很快就睡著了。
白紙上寫著四個字:不見不散。
七、祭日
第二天早晨,顧美發現昨晚放在門下的白紙不見了,很顯然她要單獨去赴這場死亡約會了。
昨夜下了一場大雨,空氣中還殘留著雨的氣息和泥土的味道,去往墓地的公路車輛寥寥無幾,行人更是屈指可數,那條延伸至天邊、望不到盡頭的公路令她感到很壓抑,她從心底裏不希望車速太快,因為她不知道公路盡頭到底是什麼,是生還是死?
到達墓地後,顧美在管理員的指引下,終於弄清了唐靈墓地之所在。盡管半年前她曾來過這裏,但時過境遷,原先單獨建在山坡上的唐靈墓碑,現在早被旁邊雨後春筍般的新墓碑淹沒了——就像死去的唐靈,如果不是因為學校裏發生奇怪事件,也許沒有人會特意地提起她,她也終將會像許多死者一樣被人們遺忘。
顧美挨個墓碑查找著,在她驀然抬頭時,看到在這行墓碑末端的碑前有一個人影,由於距離太遠,她分不清那人是坐著還是跪著,影影綽綽,好像沒有重量一樣。
那是誰?
顧美一驚,她發現墓地裏的風突然大了起來,發出呼呼的鬼嚎聲。
這時,顧美突然發現自己忘了一件事,管理好像告訴過她唐靈墓碑的具體位置,她又仔細想了想,終於想起了管理員的話:“那行墓碑的最後一個就是唐靈的!”
也就是說,那個人影麵前的墓碑就是唐靈的。
那個人影又會是誰呢?難道是唐靈?她沒有死?
顧美躲到了另一排墓碑後,慢慢地向那邊移動,她想看清楚那個人影。
在她移動的過程中,她的腦子裏開始胡思亂想,為什麼會約在墓地見呢?為什麼會選擇今天呢?
今天是幾號?
顧美停下來,看了一下卡通表上的日期,原來是15日。
15日?
顧美差點沒有叫出來,因為半年前唐靈死的那天就是15日,今天應該是唐靈的祭日。
在靠近唐靈墓碑十幾米遠的地方,顧美看清了那個人影,確切地說那是一個人的背影,而且還是一個女生。
那個女生穿著黑色T恤,白色牛仔褲,長發過肩,她跪在那裏,低著頭,長發從頭上垂了下來,遮住了她的臉。
墓碑前放著一束鮮花,白色的花瓣散落在了碑前光滑可鑒的大理石上,看樣子像是來祭掃的,但是,如果是正常的祭掃怎麼會做出那種怪動作呢?
她先是雙手合十,後來,又用手抓自己的頭發,還抱住腦袋抽泣。
山崗上的風依然勢頭不減,那些墳邊的青草隨風擺動,焚燒紙灰的氣味撲鼻而來。
顧美繼續向那個女生靠近,逐漸可以聽到女生的哭泣聲了,她雙手捂著臉,麵前是幾團用過的紙巾,風把紙團吹得滾得起來,像一個個無家可歸的亡魂。
看著那個女生纖瘦的背影,顧美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有點眼熟,卻一時忘記了。
她盯著女生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她想起了唐靈,唐靈生前不是就喜歡以這種姿勢跪在床頭照鏡子嗎?
她真的是唐靈?
正在這時,那個女生說話了:“你不要再糾纏了,你的死與我有關,這不關別人的事!”
顧美聽出了說話的聲音,原來是佳媚。
她怎麼會來這裏?她和唐靈的死有關?
“半年前,發生火災的那天下午,你感冒了,不斷地咳嗽、打噴嚏、流鼻涕,你問我有沒有感冒藥,我說有,就在書包裏,當時,我有事著急離開,就讓你自己從我書包裏拿。當時,我忘記書包裏同時放著四五瓶藥,其中有維生素、鈣片、感冒藥,還有安眠藥,而且裝安眠藥的瓶子和裝感冒藥的是一樣的,也就是說,我的書包裏有兩瓶帶有感冒藥商標的藥瓶,因此,那天,你拿錯了藥瓶,錯服了安眠藥,導致你在校圖書室裏睡下後,就再也沒有醒來……當我發現你錯吃了安眠藥時,教學樓裏已是一片火海……”
“我是按照你塞入寢室裏的紙條來的,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是唐靈,但我原意接受你的懲罰,來吧……”佳媚高昂起頭,閉上雙眼,淚流滿麵,她似乎已意識到自己無法逃過這一劫,於是,她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麵對現實,正視死亡。
佳媚等待著,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
1、2、3、4、5、6、7……
顧美心中默念著……
風停了,墓地裏靜得令人毛骨敕然,心驚膽寒。
顧美全神貫注地盯著佳媚,卻忘卻了自己身處的境地,她比佳媚還要著急,因為她想看看,那個操作一切的人到底是誰?
過了好久,墓地裏依沒有任何異常。
佳媚睜開了緊閉的雙眼,環顧四下,擦去了臉上了淚水,站了起來。
這時,顧美感覺身後有動靜,有股熱乎乎的氣體向她襲來,她斜睨了一下地上的影子,沒有什麼異常。
她正準備轉過身看個究竟,突然發現地上的影子變大了,她身後竟然還站著一個人!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她的嘴已經被那個人捂住了。
她這才意識到,那背後襲來的熱氣是那人的喘出的氣體。
八、淚光
佳媚離開了墓地,消失不見了。
顧美這才看清背後的這個人,他是個男生,個子很高,瘦得嚇人。
他脖子很長,雙眼炯炯有神,機警而果敢,像一隻舉目四望的麋鹿。
他目送佳媚離開後,才放開了顧美。
他的目光沉靜內斂,憂傷而慌恐,他看了一眼顧美就獨自走開了。
他徑直走到了唐靈的墓碑前,低下頭,淚流滿麵。
顧美見過這個男生,他就住在顧美寢室樓下,在食堂和水房見過,並沒有說過話。
她知道他是個人,膽子就大了起來,追上去問他:“你是誰呀?”
男生不理她,她又問:“你到底是誰呀?你是唐靈的暗戀者?”
“對不起!”男生突然說,“我冤枉你了!”
“給我寫紙條的是你?”
“是我。”
“拉響午夜電鈴、把我反鎖在廁所裏的人也是你!”
“是我做的。”男生靠在唐靈墓碑旁坐了下來,“我一直懷疑是你害死了她,所以,做了那些蠢事,請你原諒。”
“沒關係,你怎麼會懷疑上我?”顧美有點好奇。
“從來沒見過你媽媽,總是你爸爸來接你,我認為你的家庭與我們一樣殘缺不全,這樣家庭的孩子總是堅強而執著,心中壓抑著莫名的仇恨,這種仇恨會隨時間的推移而暴發,或者消亡,仇恨的暴發總會使人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而唐靈生前,你又是與她走得最近的一個人,還探討過死亡,所以……”
“你到底是唐靈的什麼人?”
“我是他親哥哥。”
“她說過她的哥哥早就死了。”
“她一直怨恨母親拋棄父親,怨恨我選擇和母親生活,她對我們的仇恨早已根深蒂固。”男生說。
“我被鎖在廁所裏的那天晚上,坐在我爸爸車裏的人也是你裝扮的?”
“不是,是佳媚。那天,她要回家,可是,街上已經沒有車了。我親眼看到,她又回到教室拿出校服和口罩,在女廁裏換上後,上了你父親的車。”他說,“她隻是想搭個便車,又怕被你知道,她是一個喜歡占小便宜又不想欠別人人情的人。”
顧美這才想那天佳媚有話要和她說,卻被打斷了,也許她當時想說的就是這件事。
“那麼,寢室裏著火又是怎麼回事呢?”
“那個女生的男朋友經常跑到你們寢室抽煙,火災的原因是他亂扔煙頭造成的,火災大家都傳聞說寢室的門被人反鎖了,其實事實不上這樣的,是那個女生撒謊了。她為了睡覺不被人打擾,在男生離開後就自己把門鎖上了,結果發生火災時,她忘記鑰匙放在哪兒了,找到鑰匙後,門鎖又出了毛病,打不開……”
“這些你是怎麼會知道的?”
“女生的男朋友和我一個寢室。”男生詭秘地笑了笑,眼中溢滿淚水,那笑容和死去的唐靈一模一樣。
顧美的心突然一縮,眼淚不知不覺也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