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老媽子,不要再囉嗦了,我喝,我喝還不行嗎?”
說著,她起身走了下來,端起那碗藥湯嫌棄地打量許久,好不容易狠下心來,屏住呼吸正要往嘴裏倒的時候卻被墨蘭一把搶走:“這個已經涼了,我再去給你重煎一碗。”同時將那碗銀耳紅棗粥擺在她麵前:“你先喝點這個墊一墊,空腹喝藥對胃不好。”
還真成老媽子了。
慕芸萱無奈地笑了一下,聽話地坐下,拿起勺子開始品嚐那香甜軟糯的味道,墨蘭盯著她把一碗粥都吃完,才放心地轉身出門給她煎藥去了。
夜幕已經沉沉地降了下來。宮裏的燈火悉數被點亮,一盞接一盞,流光華彩,造出一片宛若仙境的金碧輝煌。
慕芸萱走到窗邊,輕推開窗扇,習習涼風順勢湧進,吹得她一個激靈。
天上寒星散落四方,最亮的那顆居於正北方,閃爍著其他星子無法企及的光芒。
在它旁邊,還有一顆渺小而微弱的小星久久陪伴在它身旁。
她想,這應該就是樂安公主要的永遠了。
樂安公主對於這個國家的貢獻有目共睹。
百裏珩在位時做出的極少數的英明決策大多出自樂安公主的勸諫,大曆有如今國泰民安的現狀,她也居功至偉。
人們這點感恩之心還是有的。
出殯這日,百裏浚帶頭領著全部的宗室王族還有滿殿朝臣前去瞻仰,誰也不敢缺席,便是同慕懷平一向是死對頭的驃騎將軍也著了素衣,站在百官隊伍最前,目送樂安公主的棺槨出城。百姓們更是自發上街為樂安公主送行,以致於這一天的京城發生了百年難得一遇的交通堵塞。
樂安公主一生未嫁,無兒無女,唯一親近的晚輩便是慕芸萱。有資格在頭前為公主送靈的,也非她一人莫屬。
隻可惜,她如今已不單單是樂安公主的侄女,更是皇家的太子妃。
皇家禮製有規定,除非國葬,否則儲君與儲妃不可披麻戴孝。
慕芸萱出於想讓樂安公主安然上路的考慮,不願給這場殯禮造成任何騷亂,於是,也沒有做過多糾纏,隻安靜地選了一套素色的衣裙,於出殯之時,手捧靈牌,一步一步,穿過整個京城的默哀,領著樂安公主往她心心念念的地方長眠。
午時三刻,烏木的棺材被抬出丞相府,棺材後聲聲嗩呐淒涼,陰沉沉的天幕下撒了大把雪白的冥紙。
事後百姓討論起這日,都說大曆建朝數十載,頭一回看到一個公主下葬擺出如此盛大的排場。
聽說了這些話的慕芸萱想,葬禮再盛大又如何,也隻是一場淒涼的送別而已。
一個時辰後,送葬的隊伍浩浩蕩蕩出了城門,新掘的墳塋大敞在天光之下,棺材入內,厚厚的黃土蓋上,也將樂安公主這無法自我主宰的悲戚一生埋作了史官筆下的寥寥幾字。
周遭的哭嚎聲鋪天蓋地響起。
那些與樂安公主有關的,無關的人,都在失聲痛哭。
慕芸萱卻隻茫然看著眼前緩緩立起的石碑,身周仿佛束起透明的牆,將外界的一切聲音隔離開來。
姑姑,你終於和你愛的人在一起了,你開心嗎?
到了那邊,有沒有看到母親呢,你們兩個許久未見,一定有許多話想說吧。
萱兒不孝,總是讓您為我操碎了心,您一生都未隨自己的心意而活,這下終於自由了,放心地去與你愛的人團聚吧,不要擔心我,我身邊已經有了可以相守一生的人,他會替您好好照顧我的。
心間抽痛不已,眼淚卻堵在喉間,無論如何也流不出來。
不斷有人上前來握住慕芸萱的手,對她說些安慰的話,一邊說一邊假模假樣地抹著眼淚。
慕芸萱無動於衷地看著這些虛偽的表演,幽井似的烏瞳下尋不到一絲波瀾。
太吵了!
實在太吵了!
這樣會攪擾姑姑安睡的。
姑姑,我幫你把他們趕走好不好?
麻木地轉過身,剛要開口,腹部突然一陣絞痛,她腿上發軟,滑坐在地。
一直陪在她身側的墨蘭大叫一聲:“小姐!”
所有人扭頭向這邊看來,雜亂的哭泣聲戛然而止。
百裏浚正和幾個大臣說話,見到這一幕,二話不說,幾個箭步穿過人群,衝上前扶住了她,急聲問:“怎麼了?”
慕芸萱死死抓著他的肩膀,嘴張了幾次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墨蘭低頭看到她濡濕了一大片的衣裙,抖聲道:“爺,小姐怕是……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