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於放晴了。
雖說是南方二月的晴天,可太陽的色調極單調,極昏暗,寒意依然濃如烈酒,似乎風中飛旋的每一顆都是一點冰塊。四處都是一片蒼茫,白色卻成了這裏最重要的色調,偶爾一株暗灰色的寒木也立成一種淒涼。
寒木是斷天崖獨有的植被,極其孤傲,長有一株寒木的地方附近數百米之內,絕對不會再長有其他寒木,甚至是任何其他植物。因此所有的寒木總是在品味著孤獨。
這裏就是斷天涯。
斷天崖是魔狼峽穀側麵萬千險峰尖崖之中最高的一個,從山下望去,高聳入雲,宛若山崖將天際斷成兩截,故此得名。萬仞絕壁之上,盡是累累巨石、道道隙縫,尖崖林立,裂穀縱橫,險峻無比。崖頂常年白雪厚積,寸草不生,青灰色的山峰斷岩錯層,寒木寥寥,萬裏荒寒,除了偶有絕世高人顯露身跡,連飛鳥都似已絕跡。
正因為斷天崖如此險峻,所以一向謹慎的鎮南將軍蔡鵠才沒有派重兵把守,僅在一個可以觀察斷天崖動靜的險要的路口設立了一個哨所,巡視觀察,傳遞信息,以防不備。倘若真有敵情,在哨所發出信號最多半個時辰,蔡鵠麾下精銳的鎮南軍機動部隊就可以趕到,占據地利優勢,將敵軍圍截在險崖之上給予全殲。這樣的設計,從軍事角度而言,的確是萬無一失,滴水不漏。
但十多年來這個哨所從來沒有機會發揮他的功效,以至於人們幾乎都將它忘切了。除了軍需官抱怨每月要花上很大的功夫派人給他們送來必須的物資外,哨所內的幾個士兵就如同是生活在被人們遺忘的角落,每天除了抱怨、曬太陽之外,無所事事,甚至連傳信的烽火台,都已經鏽跡斑駁,長滿了青苔。
今天是難得的晴天,這幾個士兵同樣裹著厚厚的棉衣,儂著手靠在牆角曬著並不是很暖和的陽光,有一句沒一句的瞎侃,開著低俗的玩笑,其間還伴隨著對天氣和差事的詛咒。
許多年來,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突然覺得人影一閃,待他們適應了光線,眼中所看到的卻是比那積雪反射的陽光更耀眼更淒豔的光芒。
那是兩個陌生人的刀,充滿了無限殺意的刀,像殘虹,像虛幻的雲彩使整個空間的光芒全都被刀轉化為異樣的光彩。
幾個懶散慣了的士兵似乎還沒有意識到什麼,隻是呆呆地望著這兩位不速之客,大腦裏一片空白。
一個老兵似乎突然間明白了什麼,眼神裏露出驚恐的神色,正欲大叫,那人一聲冷哼,在異光之中,那雙眼睛裏那種怕得讓人永遠都會做噩夢那種深刻的仇恨之中也夾雜著一絲輕蔑。
“叮——”“呼——”他的聲音還在喉嚨裏打轉,那柄魔鬼般可怕的刀,幾乎在同一刻割斷了他的脖子,腦袋並沒有滾落在地上,而是挑在刀上。鮮血頓時噴灑一地。
當熱乎乎的血濺在臉上,那些驚呆了的士兵們這才驚恐起來,張大了嘴巴想要呼喊,卻隻是想要而已,因為那帶著死亡氣息的刀光已經呼嘯而至,連驚呼聲都已被駭得陷在咽喉裏,頭顱便像西瓜一般四處滾落。
兩人沒有再看上一眼滿地的屍體,很快又悄無聲息消失在冬天裏懶洋洋的陽光下。
沒過多久,隻見一條通往斷天崖,一邊是峭壁萬仞,一邊是萬丈危崖,景物雖幽絕,山勢卻也險極的窄路上,一支部隊正如長蛇一般蜿蜒而行,好些地方甚至須借用繩索等各式工具攀岩而上,雖說山岩極其險峻陡峭,尖石林立,那一行人的行動還是相當敏捷。他們全是清一色的步兵裝備,領頭的是一位身材頎長健壯,麵呈紫膛色的大漢。隻見他身著灰白色的狼衣,下麵是中筒的登山靴,腰間掛著一把烏木刀,左臂上挽持一隻長方薄葉盾,肩上斜挎著一張強弓。這人並不帥氣,但卻極富霸氣,猶如一柄剛出土的古樸利刃,舉手投足間,已生出了千軍萬馬的凜冽之氣,雖說臉上、身上滿是塵土,衣服也有些破爛,甚至因被鋒利的岩角劃破的傷口還浸出點點血跡,卻也絲毫沒有遮掩他的這種氣勢。
在他後麵的士兵都是和他差不多的裝束,也同樣滿是塵土和傷痕,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刀並非烏木刀,隻是一般的白煉精鐵的鋼刀,刀也不是掛在腰間的,而是係在背上,因為這樣拔出的速度更快,而且不會妨礙到攀岩行動的自由。
好不容易攀上了一個峭岩,這是一個尖峰與另一個更高尖峰之間的一個緩衝地帶,有相當大的一塊相對平緩的空地。領頭的那位大漢看了看突兀仰立在麵前的絕壁高崖,又回頭看了看身後滿是倦色和看起來狼狽不堪的兵士,打了個手勢,示意休息,除了四周嚴密戒備的之外,所有的人立即全部坐在原地,一言不出,動作異常整齊。大漢看著自己的這些屬下,有些滿意的點了點頭。可心頭的重擔,還是同樣沉甸甸的。他知道,隻要翻過了前麵這座斷天崖,他們就成功越過了亞美大陸最不可逾越的魔狼峽穀,以旁人絕對意想不到的方式進入克魯亞境內。
魔朗峽穀之險,就在於山岩陡峭,而其中最險要的地方,就在於現在威嚴聳立在麵前的斷天崖。經過近兩天的跋涉,一路上曲折回環,眼中所見,惟有青岩白雪,鬆濤絕壁,景物幽絕,天趣滿眼,晨間滿山濃蔭,將白石清泉俱都映成一片蒼碧,風吹林木其間鳥語不絕,踏在初升的晨霧上,宛如乘雲。如此美景,卻也掩飾不住一個殘酷的事實——他們在這險峻的山勢之中,依然損失了不少人,但對於他們來說,斷天崖才是他們最為艱苦的一段路,而這一切都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他必須闖!他不知道遠在千裏之外的烈焰大帥是如何知曉魔狼峽穀中有這麼一條進入克魯亞的積極崎嶇險峻的通道,但不能驚動敵我雙方任何人,神速占領斷天崖,這是烈焰大帥交給他的任務,打通這條意義極其重大的道路勢在必行,絕對不容有任何閃失。
此刻,一個兵士上前,低聲彙報道:“啟稟將軍,速攻營3000軍士,掉隊241人,失足掉下懸崖73人,其餘2686人全部到位,前隊940人,現駐於此,後隊1746人,距此5公裏,正在趕來,預計半個時辰後到達。”
這位將軍麵無表情,揮了揮手,表示知道了。那名兵士倒退而返,很快返回到隊伍裏麵。
他旁邊的一位將領似乎有些不滿,牢騷道:“想我速攻營自誕生以來,曆經血戰,無不披靡,戰功無數,就是在最艱難的‘隆平之戰’中,也沒有減員超過百分之十的部隊,沒想到今日還沒有見到一個敵人,就損失了這麼多弟兄,唉……”
另一人也道:“是呀,居然要動用我們這支部隊來占領這個破山嶺,還不如讓我們上戰場去殺得過癮,真不知道大帥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