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落有香(1 / 3)

《易經·地澤臨》初九爻辭:鹹臨,貞吉。象曰,鹹臨貞吉,誌行正也。

雖然身處下位,但是卻能感應出上層人物真正的意圖,不謬行不屈從,身正行端,所以吉祥。

寧朝平倒不是那種盛氣淩人的官員,看年齡他不過四十歲,長得白白淨淨,舉止文質彬彬,給人的第一印象不是一個紀委書記,倒像學校的老師。

陰曰陽要坐主陪,可是寧朝平不讓,他一手拉著陰曰陽,一手拉著我,讓我們分坐在他兩邊說:“今天認識了周老師很高興,我坐主陪,鄭總,你給坐我副陪吧。”

鄭巨發笑容可掬地說:“謝謝寧書記抬愛,求之不得。”

生意人遇見官員,不管在社會上腰多粗氣多壯,馬上就得矮下來,鄭巨發以前不這樣,以前他是一個低調的小商人形象,大都的官員沒人注意他,他也說過,在中國做生意,就得學鬼子那套,“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可是現在他的公司上市了,想低調都低調不下來,而且為了給股民和消費者以信心,還得高調亮相,這可能也是市場規律吧。

但是人一露了富,馬上就有成千上萬雙眼睛盯過來,那眼睛刀子般鋒利,專為割開你的錢包而來。兩年前,我們縣城有一個下崗工人,在街上賣餛飩為生,平時日子緊巴,孩子上大學,求親告友借了一個月的學費都沒借夠,不是親戚朋友沒有錢,而是不敢借給他。這老兄最後一狠心,把房子賣了,一家人擠在橋底下搭的窩棚裏生活,後來他時來運轉,買彩票中了一百多萬,到領獎那天,浩浩蕩蕩跟著他去了二十多人,一百三十萬領完,回到家隻剩三十萬,他攥著一把借條痛哭,把等在橋底下想吃喜麵的縣城裏的幾個小痞子都哭軟了,恨恨地說:“奶奶的,你的親戚比我們還狠,算了,你剩這點錢明兒個買間屋住吧,哥幾個不分你的了。”

鄭巨發一個華麗麗的轉身,突然間以上市公司老總的形象出現在大都官員麵前,別說來找他吃喜麵的了,單是那些想通過他與黃金健公司形象代言人國際巨星高慧美合影、吃飯、要簽名的都夠他招架的。

鄭巨發的成功是一點點攢出來的,沒有回報的付出他是不會隨便揮霍的,國有企業都不堪各種折騰,何況他這種弱不禁風的私營公司。

以前鄭巨發給我算過一筆賬,曾經有一個月裏,先後去他公司檢查的部門多達二十家,其中質檢局一家就有六個處室分六批進駐視察,那一個月光是招待費、紀念品就花了十幾萬。

我說這有點像吃大戶。

他說我這還算不上大戶,有一個搞房地產的老板,一個春節送出去兩百萬現金,五套房子,兩輛小汽車。最後還是漏了一個建委的小科長,被罰了四十多萬。

我說所以保健品要坑人,房價噌噌地往上漲,原來非生產性投入太大了。

鄭巨發說,關鍵是這些投入還不能寫到成本裏,都是見不得光的交易,物價局一查我們的產銷價比,說我們是暴利,其實不暴利不就早死了!

吃保健品的永遠不是普通百姓,買不起房的那群人裏也永遠不會有政府官員,這就是社會現實。

鄭巨發對寧朝平恭敬有加,甚至近乎諂媚,和人格無關,和生意有關,做大事的人不拘小節,這個小節是小的氣節。

寧朝平端起酒杯說:“我先敬三杯,然後鄭老板再敬三杯。”

按照大都的酒場規則,主陪要先敬滿座的賓客三杯酒,黃金健酒店的酒杯超大,三杯酒就是一斤,我看看杯裏的白酒,心裏直發怵,喝完這三杯,等不到鄭巨發再敬酒,我肯定已經趴下。

我對服務員說:“給我換鄭總公司的新產品黃金乳。”

寧朝平擺手阻止:“周老師,這可不行,我們是初次見麵,這三杯酒是代表我對你的敬意,先喝了這三杯再換不遲。”

我笑笑說:“寧書記,你叫我小周就行,陰會長才是真正的老師,關於酒的問題,我是真沒量,喝一杯就得出洋相,你就別為難我了。”

“陰會長,你說這酒該不該喝?”寧朝平臉上掛著笑,但是我能聽出他的不快。

“小周,不要辜負寧書記的心意,喝了吧。”坐在寧朝平右首的陰曰陽說。

我說:“這酒不是水,我忍著撐喝就喝了,一斤白酒下去是要死人的,寧書記,要不我喝啤酒吧。”

寧朝平看著陰曰陽笑而不答。

歐陽雲錦咯咯地笑了,說:“周老師,你就從了寧書記吧,也讓我看看大師喝醉了是什麼樣的。”

有美女幫腔,寧朝平大受鼓舞,順手替我端起酒杯說:“我的話不管用,美女的美意你不能再拒絕了吧,來,我先幹為敬。”

我無奈地接過酒杯,衝歐陽雲錦咬牙切齒地說:“最毒莫過婦人心。”

說完狠了狠心一口氣把一杯五糧液灌了下去。

“怎麼樣?夠味吧?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才過癮,來,吃塊牛肉。”寧朝平快意地說。

我感覺他有點居心叵測。

鄭巨發招手叫服務員過來:“給寧書記和周老師一人倒一杯黃金乳,解解酒意。”

我看著玻璃杯裏潔白如玉的液體,一下子想到廣告牌上高慧美那張紅唇,不由暗自笑了。歐陽雲錦說:“周老師,你偷笑什麼?”

我不理她,端起黃金乳對寧朝平說:“我也回敬寧書記一杯。”

寧朝平按住我的手說:“這玩意膩歪人,我喝了反胃,你也先放下,我們把這三杯酒喝完了你再解酒。”

這老小子是成心要乘勝追擊,非把我灌醉不可。

既然這酒是躲不過去了,不如痛快地喝了,我也不說話,連著把剩下的兩杯幹了,然後起身要去洗手間,被寧朝平一把拉住:“不許去吐酒。”

鄭巨發說:“寧書記,我陪他去,我監督著他。”

衝到洗手間,我大吐特吐,吐完用水衝了臉才好受些,鄭巨發壞笑著說:“好幾百塊錢就這樣讓你糟蹋了。”

我說:“我給你一千塊錢你別讓我喝了。”

“寧書記這樣往死了灌你,肯定有什麼預謀,你小子小心點吧。”鄭巨發神秘兮兮地說。

“預謀什麼?我一個老百姓,又不屬於紀委管著。”我滿不在乎地說。

“當官的管百姓是天經地義的事,隻要想管你,沒有管不到的。”鄭巨發說。

我重新落座,鄭巨發舉起酒杯要敬他的那三杯酒。

我打定了主意死活不喝,寧朝平說:“小周啊,你不喝可以,答應我一件事酒就免了。”

我心想他的預謀來了。努力想打開天目看清他的目的。

他在心裏說,看來想讓這小子酒後吐真言是辦不到了,不如開門見山地問他吧。

我把自己的腦電波與他的對接上,讓兩個潛意識進行交流,問他:“你想問我什麼事?”

他說:“你和袁紹飛什麼關係?”

“袁紹飛是誰?”

“旅遊大巴的司機啊。”

“我不認識他。”

“你不認識他為什麼會知道他家裏的事?”

“那是我用天目看到的,我還看到了他在車裏發生的事呢?難道我就在車上了嗎?要是那樣今天坐在你身邊的就是鬼魂了,你問袁某的事幹什麼?”

“我要查清楚袁紹飛父母自殺的真相,因為這牽扯了七十多條人命,不能就這麼算了。”

“你查清了又能怎麼樣?能將腐敗分子繩之以法嗎?”

“我會給公眾一個說法的。”

“我不相信你有和邪惡力量對決的勇氣。”

“你這麼年輕,不該用懷疑一切的目光看社會,世上是有敢於堅持正義的人的。”

“你是正義的?你沒做過違法的事?”

“我是正義的,我沒做過有愧國法黨章的事。”

“為什麼袁紹飛上訪了那麼久你沒調查過?”

“他上訪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有些人對我隱瞞了真相,如果不是這次車禍,這個蓋子還揭不開,所以我一定查個水落石出。”

“那你是個清官了?”

“清官不是榮譽,是為官者該守的本分。”

我還要繼續和寧朝平交流下去,突然打了個激靈,意識被喚醒了。

坐在我旁邊的歐陽雲錦用冰涼的小手拍了拍我的手說:“鄭總敬酒呢,你別裝睡。”

我睜開眼看寧朝平,他正含笑看著我:“你是喝酒還是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吧,什麼事?”

“你隻要答應就行,有時間我們單獨溝通。”

“好吧,我同意。”我已經知道他沒有惡意,如果我能幫到他,也是做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