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趕盡殺絕(1 / 3)

《易經·地雷複》六三爻辭:頻複,厲,無咎。

頻繁地返回到起點,有危險但沒有災難。人生既需要鍥而不舍的執著,也要有知難而退的理智,有勇有謀才能有驚無險,成就大事。

接連陰了好幾天,天空終於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初春的大都,在雨中一下子變得安靜而閑適,因為這一場久違的春雨,人們浮躁的心靈也多少都平和起來,落香茶社的客人比平時多了許多,臨窗的位子坐滿了喝茶賞雨的人。這種場景是不多見的,這一場雨,不僅阻滯了人們匆忙的腳步,好像也給了人們慵懶的借口,茶社裏所有的人不再像往常一樣爭執生意的賺賠,討論球賽的輸贏,吵囂生活的枯燥,都靜靜地坐著,在縷縷茶香裏品味著時光的流轉。

六子也不似平日那樣追著茶社裏的服務生嬉鬧,而是趴在床上對著一本《六爻玄機》背誦“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離中虛,坎中滿……”

陶然手捧一杯熱茶,圍了一條毯子在看書,喬好運和溫鴻擺了一盤圍棋,時而苦思冥想,時而麵露猙獰,時而笑逐顏開。

我坐在一把木椅裏,對著牆上玉兒的畫像想一些往事。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猶如一幅靜美的水墨畫,濕潤的土地下麵正有種子在慢慢萌芽,等待在雨後的天空下麵鋪滿無邊的綠色。

可是,這種美好隻停留了一個多鍾頭的時間便被打碎。

純木的地板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寧朝平挾裹著一身春寒站到了我麵前。

我請他坐下,要小蘭上茶。

寧朝平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然後一言不發地看著我,足足看了我有兩分鍾,看得我心裏發毛。

我打破僵局問:“寧書記,你今天怎麼有空來喝茶?”

“你這裏好茶多,我當然要來品嚐一番。”寧朝平不冷不熱地說。

我聽出他的語氣不對,訕笑說:“這不是我的茶社,我隻是在此借住。”

寧朝平掃了一眼外室說:“你也快趕上孔子了,弟子三千啊,什麼時候去周遊列國?”

我有些惱,平白無故地說這些冷嘲熱諷的話是何用意?

我把目光又轉到玉兒的像上,不答理他了。

又靜默了一會兒,寧朝平緩和了語氣說:“你讓成菲找的我?”

原來是為這事來的,我問:“你怎麼知道?她告訴你的?”

“還用她告訴我嗎?從裏麵出來的人哪個不先忙著給獄友的家裏人傳遞信息?你上次與我談起伊長江的案子,我就知道你已經去過他家裏了。天一,你熱心不錯,你正直也不錯,可是你太著急了,反而幫了倒忙。”

“幫了倒忙?怎麼講?”

“我今天實話給你說了吧,我不是不管伊長江的案子,我對你說的情況很重視,但是我不會向你表態我一定要怎麼著,我正在安排得力的人暗地裏調查這個案子,可是讓你這麼一攪和,我差點就功虧一簣了。你不是不清楚伊長江一案的複雜性,整他的這些人的背景很深,他們的關係盤根錯節,我不可能一下子將他們連根拔起,稍有不慎不光伊長江萬劫不複,連我都自身難保,我不是怕自己受到牽連,而是不想半途而廢,出師未捷身先死,你懂嗎?”寧朝平語重心長地說。

我緊張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成菲出事了。”寧朝平輕輕地說。

“啊——”我一下子呆若木雞。

“她被車撞了,在我家門口。”

“她怎麼樣?”我的心倏地縮緊了。

“還好,算她命大,沒有生命危險,隻是斷了四根肋骨,右手粉碎性骨折,頭部受了撞擊,要昏迷一段時間。”

“她現在住在哪個醫院,我去看看她。”

“你不要管了,我通知了她妹妹來照看她。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他兒子,他兒子現在在上海上大學,如果知道他媽媽出了車禍,肯定要回來,一旦知道了被撞的原因,做出不理智的事來,他會很危險,那幫人什麼事都能做出來,你說該怎麼辦?”

是啊,年輕人血氣方剛,父親被誣陷,母親又遭了這麼大的難,一個原本幸福的家庭一下子散了,他怎麼能冷靜得下來。

我問:“那該怎麼辦?”

“沒有好辦法,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要不這樣,”我想了一下說,“等他回來,我們幾個人輪流陪著他,開導他,不讓他做出過激的事。”

“也隻能這樣啦。”寧朝平吸了一口煙,眉頭緊鎖。

“這些人真是太猖狂了,這是要趕盡殺絕呀!”我憤怒地說。

“你該早有預見的,他們不會不盯著成菲。你是一個聰明人做了一件愚蠢的事,讓成菲三番兩次找我有什麼用?她能提供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呢?”

“她手上有伊長江的日記,裏麵記錄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她這次去見你,是想送給你的。”我說。

“日記?我檢查過她的手袋,沒有發現日記,難道她被撞倒後手袋被人翻過了?”

“撞他的人沒抓到嗎?”

“他們是有預謀的,會讓我們抓到嗎?”

“那壞了,她要給你的是複印件,那些人發現還有原件,會不會去抄她的家?”

“你呀,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寧朝平說完,忽地起身向外就走。

我跟著他起身,問:“你去哪裏?”

“這件事你從此不要再插手了,好生地研究你的周易吧。”寧朝平甩了一下手快步走了。

我一下子跌坐在椅子裏,心裏又痛苦又自責,還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

我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寧朝平打了一輛車,消失在雨霧裏。風吹著雨絲一會東一會西地飄忽不定,我的目光穿越雨幕,追逐到了寧朝平的身影。

他在催促司機快點開,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他嚴峻的表情,嘴裏嘟囔了一句什麼話,乖乖地將刮雨器打到最大擋,車子像一隻靈巧的泥鰍一樣在街道上飛速穿行,輪胎濺起的水花變成一道霧氣遠遠地撇在了車後。

寧朝平在車裏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是給他的司機的,他讓司機馬上去醫院,從成菲的包裏找出家裏的鑰匙,然後趕到位於中都花園的成菲的家裏。另一個電話打給了紀委調查二科的宗晉龍,讓他帶兩個人去伊長江家和自己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