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意識對接(1 / 3)

鄭巨發是一個熱心人,他的朋友和客戶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他都會帶到我這兒來,有這些人來捧我的場,我的物質生活並不匱乏,但是我一個適可而止的人,不喜歡每天忙於無休無止的演算預測裏。《易經》是可以度人的,它度人的方法有很多種,占卜堪輿不是唯一之路,用易理,用易經的哲學思想去教化人才是最高境界,我在努力向那些高明的易學前輩學習,多為前來求助的困惑者講一些易理,有時候比占卜還要有效果。

我覺得我變得有些老氣橫秋了,這和我從事的這份職業是分不開的。風水行裏有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規則,說從事占卜堪輿的人壽命都短,因為總是泄露天機,觸怒上天,所以早早地就把這些人給收走了,所以很多德高望重的易學前輩們一般隻講易理,從不捉刀上陣為人占卜。

從事占卜堪輿的都是生活在底層的人,生活拮據,胸無大誌,連活著都不怕,所以不怕死。

幹這活的人並非都是短命,邵康節先生一生研究《易經》,也從不停止用於實踐,他活了六十六歲,在一千多年前的年代,這肯定是高壽了。

所以壽命長短和泄露天機關係不大,更多的原因是從事這一行的人每天接觸的都是愁眉苦臉的迷惑者,或者看到的都是世間辛苦,一個成天活在不快樂人群裏的人自己若調整不好心態,隨著別人的苦樂起伏,還要苦思冥想地去為別人釋疑解惑,豈能不累,又豈能長壽?

我現在遇到的事情都是和生死榮辱有關的大是大非,神經高度緊張,因為一著不慎,很多人要遭殃,所以大意不得,長此以往,不等老天收我,我先把自己給作踐了。

幸好,身邊有桃兒、六子、陶然這些清澈幹淨的朋友陪著,可以時不時地舒緩一下神經,衝淡一些沉重。

善易不卜,沒有哪個從事這個職業的人是願意隨時起卦的,隻有迫不得已才會動手,一是因為對《易經》的崇敬,二是因為自己心累,誰不想簡簡單單地活著?

寧朝平打電話說成菲家再次被人翻找,他說,如果伊長江的日記本要真是藏在家裏的話,肯定已經落入賊手了。他讓我再預測一下,還在不在。

我心裏已經大亂,任憑如何努力想保持“潔靜精微”都做不到,起出卦來卦象自然不明,我也預測不準了。

我讓寧朝平告訴我成菲所救治的醫院,我想麵對成菲時也許可以通過和她的意識交流能捕捉到更準確的信息。

寧朝平說:“她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裏,你去了也看不到她。”

我說:“你安排一下,隻要見她一麵就行,幾分鍾就夠了。”

“為什麼非要見她?我懷疑有人在監視她,我擔心陌生人接觸她會再次給她帶來危險。”

“她的大腦裏肯定有和日記本有關的信息,我試試能不能接收到。”

寧朝平考慮了一下說:“好吧,我們夜裏去。”

我對寧朝平的細心很感動。

夜深人靜,我悄悄出了落香茶社,步行走了十多分鍾,和寧朝平接上頭,他親自開了一輛很舊的桑塔納,發動機“突突”地顫抖著,似乎隨時都會罷工。

我上了車說:“我覺得白天醫院裏人多,比夜裏更不容易引人注意。”

“他們也這樣想。”

“你們都是反向思維啊。”

寧朝平一笑:“這也是碰運氣的,有時候精打細算不如不算,說不定正反雙方就算到一起去了。”

“可不是嘛,不過你堂堂一個市委領導,他們也不敢把你怎麼著。”

“天良泯滅的人是不會有懼畏之心的,小心為好。”

“如果能找到老伊的日記本,你們是不是就可以采取行動了?”

“那要看日記裏記了實質性的東西沒有,隻要證據確鑿就好辦。”

汽車在一個醫院門前停了下來,寧朝平並不急於開進去,打開車窗吸了一支煙,雙眼卻始終鷹隼一樣盯著醫院裏偶爾出進的人。

我想幹紀檢工作的人比風水師還神經質。

他在確認沒有看到可疑的人後把車子一直開到外科病房樓下。

然後給他安排陪護成菲的手下打了電話,讓手下在病房樓下轉了一圈,再次確認沒有異常後,示意我下車。

我隨著他先去了值班醫生的辦公室,他早就打好了招呼,要了兩身白大褂穿上,寧朝平又拿過一個口罩讓我戴上,然後我們很悠閑地進了重症監護室。

成菲麵色蒼白,臉上捂著氧氣罩,頭上插著導流管,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護士看到我們,驚詫地站起來,問:“你們……”

陪同我們前來的醫生衝她搖了搖頭,她識趣地走了出去。

寧朝平問我:“我們要不要回避?”

我說:“不用。”

我握住成菲的手,像醫生把脈一樣,將手指搭在脈搏上,如果有外人看到的話,還以為我是請來的專家,給她診斷呢。

成菲的手很冷,握著她的手,我感到了一種生命退潮的悲涼,這個女人,為了丈夫的清白,差點就搭上自己的生命,所謂患難夫妻,也就是如此吧。

我平心靜氣,集中精力地將目光移向成菲的眉心,讓自己的意識與她的融彙到一起,慢慢地識別她此刻的近乎靜止的大腦。

她的大腦中有一團輕煙似的霧靄在纏繞,在翻騰,在撕扯,意識若隱若現,清晰的東西像絲一樣細微起浮在一團混濁裏難以識辨,我得找準那根線一樣的意識流,然後順藤摸瓜擇出我想要的東西。

這很難,因為一個人在昏迷中,意識是隨性的,毫無目的指向,她一會兒想著和丈夫在一起的快樂時光,一會兒又切換到了很多憂傷的場景,隻有在她的意識飄到日記本上時我才能引導她接近日記本的藏身之地。

我不去驚動她,隻隨著她的意識波動,她是因為送日記受的傷害,我堅信在她的意識裏出現頻率最高的會是日記本。

果然,很快她就轉到了日記本上,我像看一盤錄像帶一樣,看她手裏拿著一本《毛澤東選集》在房間裏不停地張望,掀一下床墊,扯一下被角,翻翻廚房,又在洗手間停留,然後找了一個塑料袋將書包起來,用透明膠帶纏緊,掀起抽水馬桶的後蓋,小心地把書放進去,蓋好,端詳了一番,似乎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