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朝平拿到了伊長江的日記本,我以為他會很快地把衛道時等人送進審判庭,伊長江會重獲自由。但是事情並沒有按我想象的那樣發展,一切像冰凍了一樣,都靜止下來,寧朝平按兵不動,衛道時和他的爪牙們也偃旗息鼓,伊長江仍然在看守所待著,據說檢察機關已經準備提起訴訟,馬上要進入審判階段。
我沉不住氣了,約了寧朝平見麵。晚上,在一家便利店門口,我上了他的車,他一個人開車來的。
他發動車向城外馳去,我問:“我們去哪裏?”
他不理睬我的問話,反問我道:“你找我什麼事呢?”
“伊長江的案子什麼時候能結?”
“伊長江的案子對你就這麼重要?”
“他是一個好人,你們不是常說不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放過一個壞人嗎?”
寧朝平朗聲一笑說:“是啊,沒錯,這是我們紀檢工作的原則。”
“所以啊,我希望伊長江能盡快出來。”
“你口口聲聲說伊長江是好人,你是怎麼確定的呢?”寧朝平收起笑容正色地問我。
“我確定?是,我確定,他的日記就是明證啊!”
“你看過他的日記嗎?”
“沒有,不過通過我在看守所裏和他的一番深談,還有我的感覺,他和那些貪贓枉法之輩不是一路人。”
“憑感覺?公檢法司也能憑感覺認定一個人是好是壞嗎?”
“你什麼意思?你是說伊長江不是一個好人?”我問。
“天一,我不用和你普及法律常識了吧?你沒看過他的日記,隻是憑感覺就說他是一個好人,就像你憑感覺斷定我能主持公道一樣,你知不知道這是很危險的?”
“除非我的預測不準。”我小聲嘀咕道。
“預測隻是一種輔助手段,我們審案子,有時也會用到很多的輔助手段,比如測謊,比如驗DNA,和你的預測有異曲同工之妙對吧?可是這隻能作為參考,並不能作為判案的依據,我承認你的預測很準,甚至你有常人不具備的異能,可你的認定畢竟是法律不認可的,如果是一個不了解你的人,聽你說了誰好誰壞,一定會認為那隻是源於你個人的好惡,我說得對嗎?”
我得承認他說得有道理,可是我感覺他這是在和我繞圈子,他知道我的意思是什麼,他已經拿到了伊長江的日記本,他更明白伊長江和衛道時是什麼人,為什麼還要久拖不決?
難道伊長江的日記裏還有對他自己不利的記錄?
我心裏一寒,是啊,日記本是私密的東西,別人是不應該看到的,伊長江的老婆沒有把原件交出來,而是弄了個複印件,是不是有選擇地把一些於己不利的部分剔除掉了呢!
我說:“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覺得你有證據在手,就應該快點辦案,以防夜長夢多。”
寧朝平是不會告訴我他的辦案情況的,他也沒有表現出很困難的樣子,大概是怕打擊我對社會的信心吧。
“夢多不在夜的長短。”寧朝平說了一句很深刻的話。
我想他肯定是碰到什麼為難的事了。
汽車拐進一條鄉間小道,又開了二十多分鍾才進了一個村子。
“深更半夜的你帶我來這裏幹嗎?”我不解地問。
“你算算啊!”寧朝平把嘴上的煙蒂吐出窗外說。
“你別老是拿這事將我,我會占卜不錯,可是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事無巨細都要占卜,我活那麼累幹嗎呀?”我和寧朝平已經很熟了,我對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客氣。
寧朝平並不以為忤,在月光下露出狡黠的笑容:“做一個簡簡單單的人是最快樂的。”
我們下了車,步行在村子裏走了一段路,寧朝平停在一戶人家門口,上前輕輕敲門,不一會兒,門開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漢子披著件襯衫迎出來說:“朝平,你來了。”
“老韋,他們娘倆還好嗎?”
“還那樣吧,孩子吵著要上學,這幾天林婷在和我商量著孩子上學的事,所以打電話讓你來聽聽你的意見。”
寧朝平邊說邊朝堂屋裏走,也不介紹我和那漢子認識。
這家的房子和所有農村的房子一樣,都是三間大瓦房,中間是客廳,農村叫堂屋,兩邊兩間,每一間又從中間分開,成四個臥室。廚房和廁所都在院子裏另有安置。
寧朝平在一個很舊的木質沙發上坐下,示意我也落座,正在堂屋裏看電視的一個女人站起來和寧朝平打過招呼,找了暖壺倒了兩碗開水,放在我們麵前的方桌上。這時從右手的臥室裏又走出一個女人,站在寧朝平麵前,說:“寧大哥。”
寧朝平讓她在對麵坐下說:“袁源今年該上一年級了是嗎?”
“是啊,他天天像鳥兒一樣關在院子裏悶著呢,我看著心裏難受,所以請你來一趟,想和你商量一下,我不能眼瞅著把孩子給耽誤了。”林婷說。
我觀察了半天,已經發現了其中的奧秘,這林婷是袁紹飛的遺孀,袁源是袁紹飛的兒子。老韋的身份我弄不懂,看樣子他和林婷母子並無關係。
“朝平,案子有進展了嗎?怎麼還沒有說法啊?”老韋吸的煙很衝,吐出一口煙霧嗆得自己先咳了幾聲。
“這漫天的烏雲哪能一下子煙消雲散。”
“寧大哥,讓您為難了,其實這段時間我也想明白了,什麼說法啦賠償啦,都不重要了,人都死了,還能怎麼著?我們活著的人還得活下去,袁源一天一天長大,我不想讓他從小就活在仇恨裏,所以,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想帶他離開這裏,到一個沒人知道我們的地方,好好地活下去。”
袁紹飛和妻子林婷都在中發公司上班,袁紹飛是司機,林婷幹導遊,袁紹飛出事後,有很多死者的親屬不斷地去中發公司辱罵林婷,又追到袁家鬧事,把袁家給砸了,林婷的班沒法再上下去,搬了幾回家都被那些死者親屬找到。
林婷是一個倔強的女人,她雖然也恨丈夫不該拉了七十多人去送死,但是她知道丈夫也是因為父母仇恨在心,無處申冤,走投無路之下才一時糊塗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她知道害死丈夫和那七十一個無辜者的真正凶手是新華街的開發商,是建委主任衛道時和他的女婿馬小龍,是馬小龍背後的權勢,所以她決定要為丈夫討個說法,不能讓袁紹飛死後還留下千古罵名。
她抱著孩子,像電影《秋菊打官司》裏的秋菊一樣去上訪告狀,市裏省裏北京,都跑遍了,期間有幾次她被一夥不明身份的人關了幾天黑屋子,還有一次把他娘倆給拉到上千公裏外的山西,差點賣給當地的農民做老婆,是寧朝平暗中派人接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