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從遇仙寺後麵走進來都對,隻是轉了一個彎過來我就沒有印象了,我是晚上來的,兩旁也看不清楚,我記得我來的時候沒有這麼難走,也不用躲開樹枝荊棘,隻依稀記得有一塊很光滑的石頭擋在路中間,我是在那兒遇到我師父的。”
可是一路上我們也沒有遇到那塊石頭。
年長的轎夫說:“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先去前麵探探路,看能不能找到你說的那塊石頭。”
玉兒給他拿了瓶水,把自己手裏的木棍交給他,囑咐說:“辛苦你了,小心點。”
年長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叢林深處,我聽到後麵的轎夫小聲問玉兒:“你這朋友腦子沒問題吧?到這個深山老林裏來找師父,誰會住這兒啊?除了猴子!”
玉兒說:“你沒聽說過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句話嗎?他說有肯定有,耐心點,等回去我再給你們加錢。”
“這可不是錢的問題,這條路太險了,你們也就是遇到我表哥這個熱心人了,換了誰也不敢走這麼遠。”
玉兒拿了水讓我喝,問我:“天一,你再想想,還有沒有別的路,比如岔道什麼的。”
我搖頭說:“我記得很清楚,是一直走下來的,沒有岔道。”
過了大約一小時,那位年長者一瘸一拐地走了上來,玉兒忙上前攙住他,讓他坐在地上歇息,並關切地問:“大叔,傷哪兒啦?要不要緊?”
“不礙事,滑了一腳,差點掉懸崖下去了。”
我歉意地說:“對不起,讓你受累了。”
他擺了擺手說:“我們山裏人摔打慣了,不怕的,隻是我一直走到無路可走也沒見到你說的那塊石頭,兩旁也沒有發現你說的山洞和平台什麼的,全是羊腸小道,要是抬著轎子,連轉過身來都不可以。”
這可奇怪了,怎麼會呢?那天晚上我明明記得並沒有走多久,而且張天師棲居的山洞也很容易找到,作為常在山裏行走的人,隻要稍加留意就會發現,他怎麼會沒找到?
那位年長者大約是怕我懷疑他說謊,喝完水,把傷口處理一下後說:“我知道找人的心情,你不顧兩條腿不能行走,跑來峨眉一趟也挺不容易的,我帶你親自再走去找一次吧。”
玉兒擔心地問:“你的腿能行嗎?”
他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說:“沒事了,你看,看不出來我受傷了吧?”
我們重新上路,因為年長者已經走過一遍了,所以就輕鬆了許多,一路上,我左顧右盼,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處,但是,就是找不到山洞了。我們很快就到了穀底,再無收獲。
年輕的轎夫累得坐在地上大口喘氣說:“兄弟,我敢保證,你上回一定是遇到了神仙,這回我們來的人多,神仙就不肯芝麻開門了。”
我無法和他解釋發生在我身上的事,隻是黯然神傷。
回來的路上,我高唱《三世因果經》,希望司馬空能聽到,希望會出現奇跡,他突然站到我麵前。
可是一直回到遇仙寺,連一隻猴子都沒看見。
我重回司馬空坐了十年的青石之上,撫摸良久,似乎看到師父正端坐石上,引吭高歌:
三世因果說不盡,蒼天不虧善心人。
三寶門中福好修,一文喜舍萬文收。
以君寄在祿宮庫,世世生生福不休。
我心裏頓時一震,有一股熱流自頭頂衝瀉而下,貫穿全身,所謂大道無形,我雖然還一時悟不透這無形的大道要將我指引到哪裏,但心裏卻有了種豁然開朗的通透感。
夕陽如血,山風似嘯,紅塵之外是無為無欲的“淨界”,心淨則百埃莫染,百毒不害,心不淨,則嗔怨怒責,離合悲歡充斥一生,強求的不來,到手的也會散去,人若不貪身外物,何必為身外物所煩惱!
老子說,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我想,事若該成,不爭也成,事若該敗,爭也敗。《易經》之秘不在元亨利貞,而在一個“定”字,物極必反,亂至終必定,司馬空知道我三年內必有一災,卻不留與我破解之法,說明他知道有些劫可破,有些劫要過,過得去過不去,在於“元亨利貞”修得如何了。常人學易,隻求速成,常人遇事,隻求速決,隻有摒棄常人的功利心,隻有氣定神閑,才能達到“定”的境界,才能得到“定”的福報。煥陽道長和陰曰陽用他們平生所修,換來我的紅塵之氣,我得到的福報已經很深了,鄭巨發的福報還沒有歸“定”,我想,我不必求速,也許速已在路上。
玉兒問我接下來怎麼辦。
我說:“回去。”
“沒找到司馬師父,回去該怎麼去救老鄭?”
“我已經見過師父了。”
“什麼?你見過司馬師父了?什麼時候?”
我笑笑,一手擁住玉兒,一手替她理好被山風吹亂的頭發:“古人說得好,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走在路上看到的是風景,走到無路可走了,便會得悟風景之外的人生真諦,我們這一路沒白走,我已經悟到了,破解之法在於,無解便是解,無救會自救。”
玉兒環住我的腰,把頭埋在我胸前說:“聽不懂你的偈語,不過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