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裏還剩兩個房間,玉兒全訂了下來,我們兩個人一間,那兩個轎夫一間。
晚上,吃完飯,我和玉兒坐到寺前的石上,天上的月亮很近,似乎伸手可觸,微風裏含著一股花的清香,夜鳥的啼聲劃過夜空,給靜謐的峨眉山增添了一層神秘。
“這兒真美,怪不得會有一座遇仙寺,神仙走到這兒也邁不動腳步了。”玉兒依偎在我肩上說。
玉兒身上的淡淡香氣,令我陶醉,她身上的溫暖,令我迷戀,她月光下晶瑩剔透的眸子,令我淪陷,此時此景,我想我已經遇到神仙了,玉兒就是。我忽然對我在大都遭遇的一切災難不再沮喪,反而釋然了,老子說,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成仙得道,不經千難萬險怎麼能輕易得到?上天不是要懲罰我,而是在考驗我。
可是當我的手不經意撫摸已經全無知覺的雙腿時,心裏又升起一段悲涼,玉兒是那樣冰清玉潔的一個女孩,我要這樣讓她照顧一生,怎麼能心安理得?
“你在想什麼?”玉兒抬頭望著我的眼睛問。
月光灑在她的臉上,讓她凝脂般的肌膚洋溢出皎潔的光華,我不暇多想,低頭輕輕在她臉上吻了下說:“我在想,你離開我的這段時間去了哪裏。”
玉兒莞爾一笑說:“想聽嗎?”
“想聽。”
“現在不告訴你,等我們成婚的那天再講給你聽。”玉兒調皮地說。
我在心裏歎了口氣,我是多麼想馬上娶她為妻啊,我們這樣相依相偎,執手相對,慢慢老去。可是,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勇氣麵對殘酷的現實。
我說:“玉兒,我師父司馬空就是坐在這兒唱《三世因果經》的,每天午時唱一遍,唱了十年。”
“你會唱嗎?”
“會的。”
“我想聽。”
“好,我唱給你聽——”
富貴皆由命,前世各修因。
有人受持者,世世福祿臻。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
欲知後世果,今生作者是。
善男信女聽原因,聽念三世因果經。
三世因果非小可,佛言真語實非輕。
……
我的歌聲驚動了寺裏的僧人,一個小和尚輕啟寺門走了過來,看清是兩個青年男女依偎在一起時,念了聲“阿彌陀佛”道:“罪過,罪過,我師父以為是那位誦經的師兄回來了呢。”說完轉身要回去。
我叫住他問:“小師父留步,請問你可知道那位誦經的老人有多久沒有出現了嗎?”
“兩年零二十一天,我師父給數著日子呢。”
“你師父可是廣善和尚?”
“正是。”
“他知道那位老人住在遇仙寺後的,可去找過他?”
“找過的,往山後去過幾次,可是無緣一見,那位師父可能雲遊去了吧。”
小和尚說完念了聲佛號回寺了。
怎麼會找不到呢?順著寺後的山路一直走下去,就可以找到我師父棲身的山洞的,難道他真的雲遊去了?
我有些悶悶不樂。
玉兒說:“別多想了,明天我們去了就知道了,有點冷了,我們回房吧。”
回到房間,玉兒端來熱水,我洗過臉後,她倒掉盆裏的水,朝裏麵倒入她請中醫大夫專門為我配的中藥,重新加了熱水,蹲下身來為我燙腳,我要自己來,她堅決不讓。在大都時,都是她每天堅持為我洗腳,邊用熱水燙邊按摩穴位,她說這對我的身體恢複有好處。
我說:“玉兒,你別對我這樣好,我受不起。”
“我願意,我隻要願意你就能受得起。”玉兒專門買了一本推拿的書學過,她對穴位的位置掌握得非常精準,隻是我的腳沒有知覺,為了不讓我難堪,她從不問我“按得怎麼樣,有感覺嗎”的話。她是一個細致入微的女孩。
玉兒不停地往盆裏添加熱水,從足底到腿部不停地按摩敲打,一直按到她自己額上冒汗為止。
第二天一早,我們簡單吃了些東西,開始向遇仙寺後出發。
一路上我竭力回憶當初的情形,山路不是城市道路,有很多的標的物可供參考,隻要記住了幾幢高樓,無論多少年再回到那條路,都可以順利地走到目的地。
遇仙寺的這條山路,雖然岔道並不多,我也記著是一直走到很低的地方才遇見司馬空的,可是,再走到這條路上,我發覺自己一點兒熟悉的感覺都沒有了,藤蔓纏繞,樹蔭森森,野草漫過腳踝,頭頂的樹枝不時地刮在臉上,在有從山頂流下潺潺山泉的地方,長滿了濕滑的青苔,一不留意就會滑下山崖。
兩個轎夫人很厚道,並不抱怨,反而讓玉兒走在轎子的裏側,還不停地提醒玉兒小心看著腳下。
向下走了有一個多小時,兩個轎夫累得大汗淋漓,連玉兒也嬌喘不止。
我讓他們放下竹轎,休息一會。
“我說兄弟,這哪是路啊,根本就沒有人走過,連動物的痕跡都沒,這裏怎麼會有人呢?你記錯了吧?”年輕一點的轎夫終於忍不住說道。
走在前麵的年長的轎夫抬起被荊棘劃得血跡斑斑的右手邊擦汗邊說:“你是在找人還是在找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