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三名專差騎快馬又來白水洞,馬背上馱著一份厚禮。給左宗棠的信有兩封,一封是張亮基寫的,另一封是胡林翼的。胡林翼真是神機妙算,估計左宗棠不會輕易出山,因此又寫了一封親筆信,幫張亮基說話。他在信中說:“昨得張中丞親筆,言思君如饑渴。默計楚禍方烈,天下之禍方始,非才不濟。先生究心地輿兵法,林翼曾薦於林文忠,文忠一見傾倒,詫為絕世奇才。林翼複薦於張中丞,非欲陷公於是非之地。惟桑梓之禍,見之甚明,設先生出山以救楚人,所補尤大,所失甚小。公欲隱於山林,做湘上農夫,獨善其身,須知自古聖賢仙佛、英雄豪傑,無不以濟人濟物為本,無不以損已利人為正道。況且張中丞虛心延訪,請公處賓師之位,運帷幄之謀,其誠其懇,公何忍一拒再拒?湖南乃我桑梓,倘若長沙有失,全湘變亂,白水洞豈能獨免乎?”
左宗棠看罷胡林翼的信,猶豫再三,給張亮基寫了一封信,客客氣氣回絕了。看著公差失望而去,郭嵩燾說胡潤之說的極有道理,你為什麼還不肯出山?左宗棠說:“我這個人的才能隻可大用不可小使,如果入撫台幕府隻讓我當個小師爺,出點兒雞零狗碎的小主張,不能左右大局,那還有什麼意思?”郭嵩燾說看張撫台的意思,就是讓你運籌帷幄,哪能隻讓你當個小師爺。左宗棠說:“我自比諸葛,雖然略有些狂妄,但大至也差不了哪裏。當年劉備還三顧茅廬呢,張撫台不過是寫了兩封信嘛。”郭嵩燾見左宗棠又拿諸葛自比,笑笑說:“現在情形不一樣,長沙已經被賊圍了,你難道還要張撫台親自來請?你是個務實的人,何必在乎這些形式?”左宗棠說:“你又錯了吧,諸葛亮要劉備三顧茅廬,並不是在意形式,關鍵是看看劉備的誠心,你想,如果諸葛亮輕易出山,劉、關、張都不拿他當盤鹹菜,有謀不納,有令不行,諸葛還能成之為諸葛嗎?”郭嵩燾隻有搖頭苦笑。
等屋裏隻有夫婦兩人了,周夫人說:“你開口諸葛閉口諸葛,也不怕郭大叔笑你。”
左宗棠說:“我知道他肯定在心裏笑我呢。笑就笑吧,反正我不能輕易出山。你想啊,我才能比諸葛略遜,如果張撫台再不肯言聽計從,那不更難成事了?夫人,我的才能比之諸葛,也差不了多少吧?”
周夫人笑說:“哪裏呀,你的才能比諸葛還高兩鬥呢。”
夫妻兩人相識而笑。
兩位公差回長沙複命,張亮基見左宗棠仍然不肯出山,急得團團轉。派出的哨探接二連三的來報,洪秀全楊秀清正率大軍沿湘贛邊境北上,一路之上百姓紛紛入夥,已經有十萬之眾,長沙危在旦夕。他著人去請胡林翼前來商議,他一直迎到門外,握住胡林翼的手說:“潤之快想想辦法,左先生還是不肯屈就,這該如何是好!”
胡林翼對搓著雙手說:“真是頭倔騾子。”
胡林翼這話是用純湖南說來,張亮基沒聽清,問胡林翼說什麼,胡林翼笑笑說:“我說,左先生這是為什麼。”
“對啊,這是為什麼?”張亮基說,“我是誠心請他出山的,人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自問我的心一片赤誠。”
胡林翼說:“不是中丞的原因。我在想,左先生不肯出山,不會是擔心才能不濟,他所擔心的,依我看有兩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