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學才笑了說:“我怎麼聽著這名字有點性感,好像有個典故說楚王愛細腰,宮中多餓死。細腰容易讓人想到美女,結果是頭豬,讓人失望。”
劉安定心裏不由一動:在他的潛意識裏,何秋思給他的印象就是肥臀細腰,怎麼這個詞一下冒出來用在了豬身上。劉安定覺得真是荒唐可笑。他不想讓豬來褻瀆他心中的這分美好。但宋義仁一口咬定說:“就叫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好,聽著好聽,特點也都出來了,還是你們年輕人的想象豐富,但肥臀細腰也有點不上口,我看就叫白細腰。”
吳學才看著劉安定嘿嘿直笑,劉安定一下有點不好意思。他知道吳學才不是笑他,而是笑嶽父多情。劉安定紅了臉走到一邊看豬。
想不到縣辦公室給吳學才打來電話,說晚上縣裏出麵招待兩位教授,王副縣長親自作陪,要吳學才帶兩位教授立即到縣招待所來。
王副縣長叫王德禮,四十幾歲,個子不高但肚子很大,肚子鼓鼓地向外腆著。他將褲帶勒得很緊,將肚子勒出一個深溝,好像要將肚子勒破,又好像要將皮帶繃斷,看了讓人心裏懸著為他擔心。王德禮很開朗,見了麵便又笑又說,一副隨和熱情,但劉安定覺得王德禮從骨子裏透出的是一股領導者的氣勢,那種自然而然的自信,那種了無痕跡的霸氣,如果沒有幾十年領導工作的鍛煉,很難修煉到這種程度。王德禮得知宋義仁和劉安定是翁婿關係時,笑了說:“人家都說我們縣委縣府親連親,公檢法都是子弟兵,怎麼你們高等學校也是這種裙帶關係。”
劉安定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宋義仁解釋說:“我這女婿可是畜牧獸醫方麵的權威專家,在全省也是大名鼎鼎,我帶他來,不是以女婿的身份,而是以專家的身份來給豬做鑒定的。”
王德禮說失敬,便要給名教授敬六杯酒。劉安定雖然平日不喝酒,但入了酒場酒量也不小,他覺得應該入鄉隨俗,自己並不是死板的學究,自己有活潑的天分,也有活潑的知識做資本。劉安定堅持說見了官,就按官場規矩辦,尊敬領導,先敬縣長六杯。兩人拉拉扯扯互相鬥嘴,但王德禮始終表現出的都是尊敬,並沒有一點霸氣。宋義仁清楚地感覺到今天的王縣長有點異樣。來赴宴時他就猜測會有什麼事,他覺得有可能是兌現給他的獎勵,但他又不敢相信,因為在豬場效益最好時說要獎車獎錢也沒兌現,現在時間已經過去,再獎不大可能,但他心裏還是希望是獎勵,哪怕是這方麵的一點消息也好。現在觀察王縣長,很可能是和獎勵有關,不然他沒必要這樣尊敬和恭維。宋義仁滿心歡喜,說恭敬不如從命,要劉安定把縣長的敬酒喝下。
將六杯酒喝下,劉安定就稱讚王縣長平易近人,沒有官架子。王縣長笑了說:“扯淡,正統和官腔那都是開會坐在台上的事,台下,你就得活蹦亂跳,口無遮攔,葷素一起上,和百姓打成一片,要不然人家就覺得你這人陰險,沒人敢和你交往,你這官也就做不成了。”
王德禮又讓吳學才給兩位教授敬酒。王德禮一口一個吳校長,說吳學才是”黃埔軍校”的校長。王德禮說:“你們大學也就幾千學生,吳校長管上萬頭豬,並且都是渾身高科技的良種,每一頭都是革命的種子,所以我說他是黃埔軍校的校長。”
王縣長和部下也一樣開玩笑,可見是真的開朗活潑,這樣的官感覺就是好交往。劉安定想講個笑話,但老丈人在場又不好講,隻好提出和縣長劃拳喝酒。喝一陣,王德禮一本正經說:“二位教授,我今天還有件大事要求二位。我兒子今年高考,分數剛夠專科線,但上專科不行,現在專科根本不算個學曆,你們農大本科每年都降分錄取,我讓兒子報了你們學校,但這種事不跑肯定不行,今天我就求二位給我跑跑。對兒子,我是不惜一切代價的,需要什麼,花費多少,盡管說,我決不打半點猶豫。”
原來是這事,宋義仁的心涼了半截。看來獎勵的事是不會兌現了。招生的事宋義仁也了解一些,宋義仁說:“錄取線是由省招辦劃的,怎麼錄取也是招辦說了算,學校基本上沒有權力,我們是教書的,就更沒辦法了。”
王德禮搖了搖頭說:“你隻了解表麵現象,實際的情況並不一樣。有位縣長的女兒去年高考,專科線都沒達到,都以為上大學沒戲,結果開學兩個多月後人家也去上大學了,上的還是本科。後來縣長悄悄對我說,什麼事情都是人辦的,是人辦的事,人就有辦法把事辦成,錄取時雖然是統一標準,但錄取工作後還有個掃尾工作,這個工作就是善後工作。這樣的事你想想也可以理解,什麼是絕對,世上就沒有絕對的東西,再清的水裏麵也要有點微生物礦物質,招辦不是世外桃源,世上錯綜複雜的關係不可能不考慮,所以省裏的事我來跑。不瞞你說,我們這些人常年往省裏跑,也跑出了些關係,但隻有省裏還不行,學校方麵還得出麵申請要人,所以學校的事我想拜托你們二位教授給跑一跑。說實話,關係都是跑出來的,不跑你就沒有關係,跑多了,關係也就跑出來了,辦法也就跑出來了,你們兩位是大名鼎鼎的教授,我想他們不會不給大教授一個麵子。”
宋義仁歎口氣說:“王縣長你還是不了解學校,在大學,教授隻是個教書的,就像你們的種田能手也是個種田的一樣,可以說教授不帶長,放屁也不響。在大學,校長會讓一個科長處長辦件事,但決不會求一個教授什麼。不是我謙虛,平時我辦一件小事都很難,這樣的大事,負責招生的科長處長我一個也不認識,別說辦成,恐怕是連門都摸不進去。”
如此直白地回絕,讓王德禮有點尷尬。王德禮幹笑幾聲,看眼吳學才說:“吳校長也不是外人,說句老實話,有錢使得磨推鬼,你就說那是一位縣長的兒子,事成之後必有重謝,別的話不必多說。如果他稍懂點世道,他就會想辦法給你去辦。但你老了,讓老教授去辦這種事他確實辦不到,算我白說,我還是另找別人吧。”
王德禮顯然是不高興了。劉安定覺得不管能不能辦成,都應該先答應下來,這也是起碼的禮貌。老同學白明華在教務處當處長,正好管著招生,雖然這些年來往不多,但有同學這個稱呼,事情也好辦些。劉安定說了這層關係,王德禮立即來了精神。王德禮說:“辦事就是人托人,哪有那麼巧,辦事的就正好是你自己。話說回來,人和人怎麼認識就是在辦事中認識,在辦事中成為朋友,就像咱們,如果我沒有這件事要辦,那咱們隻是認識,要辦這件事,咱們就成了朋友。”
吳學才竭力附和幫腔,說如有必要他來跑腿送禮。這樣的事敢赤裸裸地公開來說,讓劉安定感到吃驚。細想,也覺得可以理解。做官不同教書,官場絕不似教書那樣單純,官場,也許整天都要麵對這樣一些事情,經多了也就習以為常。同時劉安定也隱隱感到,王德禮之所以當著部下吳學才的麵這樣赤裸裸地說,好像也是一種策略,一能表明直率,二能表明沒把誰當外人,三表明對大家的信任。劉安定不由得佩服王德禮的聰明,看來學問不僅在書本,真是行行出狀元,自己滿腹學問,未必能當得了縣長。劉安定答應盡力辦,王德禮表示感謝。王德禮又敬劉安定三杯後,卻話鋒一轉,炫耀起了自己的能力。王德禮說:“其實像工大財大這些學校也能進去,但工大財大出來路窄,就局限在一個行業。農大就不同,農村天地廣闊,幹什麼都沾邊,用他老人家的話說,就是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劉安定理解王德禮的心情,一個縣長當然不能太低三下四軟在百姓手下,他當然需要一點麵子。劉安定知道應該給他這個麵子。他附和了說:“王縣長確實想得周到,考慮問題因地製宜,有你在縣裏撐著,兒子農大畢業回來幹幾年鄉長,然後就接你的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