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範的建議下,公司隻好在北京本地招了一些相關專業的應曆屆大學生。這些激情四射的大學生們,並不缺乏創意,而且工作效率很高,往往是接到一個案子,幾個人在一起廢寢忘食三兩天以後,就能拿出一整套方案。
可是這些看上去很有創意的方案,大多數客戶並不賣帳。不僅是因為很多方案的確脫離了現實,在付諸實施時增加了客戶的成本,最重要的是很多客戶將問題的重點關注到設計師的本身,對這些學生味十足的設計師從一開始就心存疑慮,在設計方案出台後,俱都使出渾身解數來挑毛病。往往是一個方案要經過幾次甚至數十次的修改,最後還不得不接受客戶的殺價,這個過程,消耗了很大的成本,使得公司的利潤變得微乎其微。
這可能就是中國人的通病,就像老百姓寧願相信那些道貌岸然的年長的江湖遊醫,也不願相信正規醫院年輕的醫生一樣。
還有個關鍵的因素,趙子軍和老範都是半道出家,本身的文化底蘊與藝術素養都不足以指導這些年輕的設計師,甚至對設計方案上的一些明顯的硬傷都難以辯別。所以,設計這個公司最重要的部門,幾乎是失控的,這讓兩個人苦惱不已。
公司艱難地在運營了大半年後,因為一場招標會,真正刺激了趙子軍和老範,也促使他們不得不痛定思痛,狠心下來放手一搏。
北京因為申奧成功,這幾年很多場館和配套的設施都進入了如火如荼的建設中,大的項目,趙子軍和老範是不敢奢望的。但這一特定的曆史時件,必將給北京帶來巨大的商機。各類酒店與服務場所的建設如雨後春筍般,到處都需要室內裝飾,這是京城任何一家裝飾公司都有可能憑借自身的努力分上一杯羹的。
趙子軍和老範受邀參加了奧運村外圍一個三星級酒店整體裝飾的招標會,這時候,他們憑借公關剛剛拿到了入門資質。卻不料在這場半公開的招標會上,陪太子讀書,不僅在最後關頭被酒店排除在了招標範圍之外,還受盡了一個同行的羞辱。
這個當初因為一單很小的業務被他們低價策略打敗的同行,在競得標的後,老板兼設計總監當著上前祝賀的老範和趙子軍的麵,對陪同的員工說道:“我今天沒有一點成就感,跟這些素質低下的農民工站在一起競標,簡直是對我們公司的羞辱!”
要不是趙子軍,老範當場就一拳揮向了那個長得斯斯文文的競爭對手。餘怒未消的老範回到公司後,一拳打掉了擺在自己桌子上的地球儀,幾乎對著趙子軍吼道:“兄弟,鳥爭一口食,人爭一口氣!咱們是時候豁出去拚他一拚了!”
趙子軍眉目上揚:“怎麼拚?拿什麼拚?你倒說說看!”
老範牙齒一挫,脖子上暴起一根青筋:今天晚上就召集另外兩個董事,開董事會。我同意你當初的提議,咱們招一個王牌設計師,甚至一個設計團隊!工資任他們開,隻要不讓我們傾家蕩產都能接受。還有,那兩個董事要是不同意,咱們收購他們的股份,掃地出門!咱們對他倆也是仁義已至,跟不上公司的節奏就隻能被淘汰!”
趙子軍哈哈大笑道:“很少看到範總這麼激情四射了!有人選麼?”
“十三樓的北鴻裝飾,我已經盯他們的設計團隊很久了。”老範沉聲道。
趙子軍:“看來你是醞釀已久了!要不是今天受了刺激,估計你盯到海枯石爛,也下不了這個狠心!”
老範:“你覺得呢?而且我還打聽到了他們的薪酬,這五個人的年薪加起來不到一百五十萬,算是價廉物美了!”
趙子軍搖搖頭:“第一,我還看不上他們;第二,在這棟大廈裏挖人不合適;第三,我們不需要整個團隊,隻要有一個領頭的,能把我們那幫學生帶起來;最後,如果你的底線隻是一百五十萬的話,趁早打消挖人的念頭!”
老範張著嘴,吃驚地看著趙子軍,半天才緩過氣來問道:“你小子又要玩什麼花樣?”
趙子軍笑而不語,起身在辦公室裏來回踱著步,最後拉開窗簾,指著遠處若隱若現的一個巨大的會展中心說道:“你去過那裏麼?”
老範站在趙子軍的身後說道:“你別跟我賣關子了,痛痛快快地。我怎麼發現你當了總經理以後,裝神弄鬼的功夫見漲,這可不是你的本性。”
趙子軍拉起窗簾,重新坐到沙發上對愣在那裏的老範說道:“來,聽我慢慢跟你說。這個會展中心龐大的裝飾設計團隊裏有一個意大利人,叫馬爾蒂尼。”
老範嘴一咧:“馬爾蒂尼?你不是開玩笑吧?”
趙子軍大笑:“你別緊張,這有什麼奇怪的?我哥哥還跟三國名將同名呢,你就當他是馬爾蒂尼家族的人好了,以後還能陪你踢踢球。這個馬爾蒂尼是個中國通,在中國呆了二十多年,潛心研究中國文化,尤其對中國的古建築和室內雕刻情有獨鍾,而且他本人的中國水墨畫的造詣很深。大約七八年前才正式涉足室內設計行業,算是大器晚成了。他將中國的傳統文化和西方的文化很好的融會在一起,形成了非常獨特的風格。近些年,意大利國內幾乎所有新建的上規模的中餐館和華人建築都有他設計的影子。”
老範打斷趙子軍:“這個老外你怎麼認識的?”
趙子軍:“他現在在一個香港人的公司擔任獨立董事,兼任設計總經理。我上次去深圳的時候,準備挖他的一個部屬,結果我們在咖啡館交談的時候,異外地碰到了他。那個小夥子就向我引薦了他,接著,我們就有了一次交談,當時我就動了要聘請他的念頭。這家夥是一個特有趣的人,不修邊幅,而且天馬行空,一年呆在深圳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三個月,其他的時間都呆在中國的各地。他跟我講,他最大的理想是有生之年走遍中國的每一個鄉鎮。他任職的那家香港公司創始之初,隻有三四個人,因為有馬爾蒂尼的加盟,才在深圳業界如日中天。”
“你覺得這樣一個人他願意來我們這個小土地廟嗎?要多少錢才能請得動他啊?”老範顯得有點興致索然。
趙子軍:“我從側麵了解過,他已經和現在的老板因為設計理念產生了隔閡,並且早就動了去意。想挖他的公司有很多,但他不願意接受那些大公司的束縛。我去的那天,他剛剛謝絕了一家廣州公司年薪百萬美元的邀請。他跟我說,如果他願意回國的話,收入至少是國內的五倍以上。我想,錢對他來講根本不是關鍵的問題,他要的是一個自由的平台,而且肯定是玩小公司玩上癮了。我當初沒跟他往深裏談,並不是被他的身價嚇倒,而是我不敢輕易開口。我考慮了幾個月,有兩套方案,我堅信至少有八成的把握能讓他加盟!”
老範開始興奮起來:“快,快說說!”
趙子軍又賣起了關子:“你真有興趣?這可是賭博哦?”
“他媽的!”老範急了,暴了粗口。
趙子軍笑嗬嗬地起身在自己的辦公桌上拿起筆記本電腦,打開坐到老範的身邊:“我們的經營策略要有所轉變,也就是設計風格和客戶定位上。必須要麵對中高檔客戶群,設計風格偏向中西傳統文化,不能一味追求潮流。隻有這樣,才能吸引馬爾蒂尼。基於這個前提,邀請他加盟的方式有兩種,一是直接作為合作夥伴,讓他技術入股,這個方案隻要我們幾個人合起來可以控股就行了,最高可以讓他占到公司40%的股份,並且讓他擔任執行總經理;二是讓他做公司的設計顧問,作息時間由他根據每個案子來自由確定,我們最高可以提供三十萬美元基本年薪,餘下的作為績效工資,按利潤三七分成。”
老範解開了襯衣的第一粒紐扣,咽了口口水緊張地說道:“這個的確是賭博,而且是拿全部的身家性命押在這個老外一個人身上。如果他帶不來收益或者他中途摞挑子,咱們將會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我問你準備好了沒有,這件事情我不會堅持已見。馬爾蒂尼就是一個金字招牌,有他在,業務絕對是個保障。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至於另外一個擔心,我相信歐洲人的誠信,但的確存有風險,而且很難規避。但我覺得最大的風險不是這個,而是他萬一接受了第一個方案,而我們卻無法容忍他的管理和行事風格,最後是因為我們的原因才鬧得個不歡而散!”趙子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