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雪兒(3 / 3)

曹師傅,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我不知道我是應該感謝你還是應該怨恨你。你今天雖然救了我,讓我同世界上所有的人一樣暫時活了下來,可以後的日子還很長很長,有誰能保護我一輩子呢?

曹南說,他至今仍然記得很清楚,雪兒那一雙淚眼朦朦朧朧,用哽咽的聲音對他訴說著一切。

那天,雪兒從包廂裏出來一直跟著華傑。走了幾步,華傑從口袋裏掏出一串鑰匙遞給她,你先到我的辦公室裏坐坐,我一會兒下去。她在華傑的辦公室坐了大約十幾分鍾,華總回來了。

你媽病了。

我媽怎麼病了?她急得霍地站起來,抓住華傑華總經理的胳膊問。華總經理十分溫柔地摟著雪兒的身子,像一位慈祥的父親輕輕地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說,雪兒,不要急,我已經安排車把你媽送到了局裏的醫院。謝謝你。華總經理。我媽她住在哪個科?說著,掙脫華傑的胳膊就要走。

雪兒,等舞會一結束,我就陪你去。

不,我現在就得走。我要去看我媽。我媽她得的是什麼病?

雪兒,難道你不相信我?我已經問過醫院,你媽患的是貧血,經不起累,以後要讓她多休息,少幹活,注意加強營養。你媽就你這麼個獨苗苗,你要盡可能地多照顧她.讓她少為你操心。

謝謝你,華總經理。她很尊敬地朝華傑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謝什麼.你們一家都是咱們北方建築公司的職工,你爸爸是咱們公司的勞模,為咱們的公司幹了一輩子,可以稱得上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你爸爸是咱們公司的驕傲,我們應該時時刻刻向他們這些老同誌學習。作為一個單位的領導,我們有責任也不應該忘記那些為我們的企業的建設立過汗馬功勞的人們。作為他們的子女,你們一定要學習和繼承父輩的好思想,好作風,好傳統,同我們的企業同呼吸,共命運,為我們企業的振興出力流汗,多做貢獻。

雪兒,你能不能告訴我,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看雪兒低著頭不說話.華傑馬上就說,我也不強迫你,什麼時候想通什麼時候再說也不遲。不要緊,等一會兒我送你去醫院。說完,微笑著看了雪兒一眼。

雪兒畢竟還很年輕,在華傑欲擒故縱的伎倆下,把索主席的所作所為毫無保留地講了出來。說到最後,竟伏在沙發上哭泣起來。

這時候,華傑顯得特別的溫柔,特別的耐心,特別的善解人意。他很清楚目前自己已經初步取得了雪兒的信任,但像雪兒這種不諳世事的女孩子,感情容易起伏,稍不注意,就會翻臉,就會變得六親不認。對於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掌握適當的火候,認真地把握時機,必須穩紮穩打。隻要完全取得她們的信任,不用你說,她們就會主動地投入你的懷抱,任你做你願意做的一切事情。

於戈把雪兒從華傑的身邊送到索主席的懷裏後,自己就代替了雪兒的角色。這個時候,她的心情特別的舒暢,她的舞步特別的輕盈,舞姿特別的優美。她燦若桃花的麵孔浮著迷人的笑,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向華傑暗送秋波。她苗條的身體很主動地向華傑的身子靠攏,不時還有外人不易覺察到的挑逗性的動作。

她得意極了。

就在她得意萬分,得意得有點忘乎所以的時候,華傑毅然地推開她,隻身走向了索主席和雪兒進去的那個包廂。她有點失意地坐在了一邊,從華傑和雪兒出來時臉上的表情來判斷,她的目的沒有達到,這讓她感到有點失望。她看到華傑跟雪兒說了幾句話,說的什麼,她無從得知。她隻看到雪兒低著頭離開舞廳,她又看到了華傑向自己走來。當華傑以命令的口吻對她說,你現在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去陪那個啤酒桶去,你必須百分之百地滿足他的一切要求。你如果有一點讓老頭子不滿意的舉動,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我華傑是北方建築公司的總經理兼黨委書記,想收拾一個人或者提拔一個人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於主任,希望你好自為之,最好不要把我的話當做耳旁風!

華傑的這些命令如一束集束手榴彈把當時正洋洋得意的於戈給炸得暈頭轉向,亂了方寸。在她的記憶中.華傑從來也沒有用這樣的口吻跟她講過話。哪怕她跟他還沒有那層關係的時候。自從她手裏抓住了他的那個把柄以後,他對她幾乎是言聽計從。當然,於戈也不那種挑撥是非阿諛奉承誣陷忠良的女人。她和華傑的關係是作為一個男人的華傑與作為一個女人的於戈的關係,而不是一個總經理與他的辦公室主任的關係,她與他之間的關係應該是實際上也是平等的,不存在什麼隸屬的關係。正因為如此,那天華傑用那種口吻跟她說話時她感到非常意外,非常的不理解,非常的氣憤。但這隻是她在後來才意識到的。當時,她確實給華傑的集束手榴彈炸得失去了辨別是與非的能力,她沒有分辯,沒有猶豫,隻有無條件地去執行。好在於戈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在與索主席周旋的時候,乘老頭不注意,把茶幾上的衛生紙抓了幾張塞進了內褲裏,才免遭了一次汙辱。

雪兒的母親住院的時候,華傑華總經理隔三岔五總要去醫院看看,去的時候還不忘帶點水果營養品偶爾還帶一束鮮花什麼的。這種在一般人看來不容易享受的榮譽使得人們對雪兒母女刮目相看。醫院的人從護士到醫生到院長,對這個普普通通的婦女是竭盡全力盡心盡職,比對待自己的親人還要親,伺候得是無微不至,熨熨貼貼。他們或者她們不完全是出於一種人道主義,對於這母女二人產生的同情。他們和她們是懼怕隨時隨地都可以左右他們和她們的命運的某個人的權力。這種看似無形實則有形的無所不能無處不在的權力可以包容和囊括人世間的萬物,可以讓所有的無聲無色無臭無味的東西在一瞬間都變得充實起來,活靈活現起來,成為一個立體的物質,讓世間的人為之動心.為之拚命,為之奮鬥,為之犧牲,為之痛苦,為之喜悅,在人間這個大舞台上表演得淋漓盡致,暴露得連原本最隱秘最珍貴最見不得人的東西也心甘情願地毫無保留地展覽給所有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親人熟人陌生人以及仇人。

雪兒最初以為是華總出於對一個沒有男人支撐的隨時都有可能坍塌的家庭的同情。她打心眼裏感激華總,自己不過是人家手下的一個職員,像她這樣的職員北方建築公司有幾千人!倒是她的母親那個年近五十的沒有文化的家庭婦女在背後悄悄提醒她的女兒,要小心,要注意.越是有錢有權的人越不可靠。這種事從古到今例子多的是。雪兒嘴裏答應著,仍沒有往心裏去。她覺得在華傑的麵前,她還是一個不太懂事的孩子。她始終認為,華傑是她的長輩,是她的領導,是她心目中所尊敬的人。如果說以前她對華總有什麼看法,那是因為她還對華總缺乏足夠的了解,對華總存在著誤解。隨著時間的推移,華總的形象越來越高大,越來越完美。至於華傑和於戈的關係,那是人家兩個人之間的事,隻要人家兩個人願意,又沒有破壞家庭,華總的愛人還不管,別的人也就無權進行幹涉。

雪兒對華傑總經理的這種良好的印象一直保持了好長一段時間。

有一天,華傑跟往常一樣來到醫院,來到了雪兒母親住的病房。

由於華總經理的關係,雪兒的母親在醫院裏住的是隻有公司領導才能享受到的高級房間。房間裏有空調,有洗澡間。華總來到雪兒母親住的房間時,雪兒的母親睡了。那個時候是晚上九點多一點,也就是天剛剛黑了一會。在前一天的晚上,雪兒的母親好端端地給失眠了,一個晚上幾乎沒有合眼。雪兒夜裏要去找醫生,母親不讓,說也許是她白天睡的時間太長了。雪兒也就沒當成一回事,到了這天吃過晚飯後,母親睡的時候她給母親喂了一片安眠藥,看母親不一會兒就穩穩地睡著了,就放心地上了洗澡間。她沒有想到自己忘了碰上房間的門鎖。而即將到來的華傑華總經理也沒有預料到會發生以後的事情。當他進了門坐在那裏問了一句話無人答應卻聽到了嘩嘩的水聲之後,才促使他有了進一步的行動。他辦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門口掛上了“已經休息,請勿打擾”的牌子,接下來的事不用說就是替雪兒關上了原本應該由她而不是他應該關的門。

雪兒說,那天,她犯了幾個錯誤。也許這是她命中所注定的。最主要的一點就是忘了關門,這是在此以前從來沒有出過的差錯;另一點是華總經理進入洗澡間後,她本來可以大聲地呼叫,即使外麵的人聽不見,她的母親也許能聽見,假使這兩種可能都不存在,華傑也許不敢貿然對自己進行那種粗野得想起來就讓人感到恐怖的進攻。可是.前者是無意中的疏忽,而後者就有點說不清道不明了。反正,她沒有喊,甚至連輕輕地叫一聲也沒有。以至於華總經理也感到意外,以為這個不滿二十歲的黃花女子鍾情於他。於是,這個足以做她的父親的男人就恣意妄為地在一個對性的理解幾乎是一片空白的女孩子光如玉潔似水的各個部位漫遊,直到精疲力盡氣喘籲籲酷似一隻犁乏了地的老牛。

第二天,雪兒說服了母親,離開了醫院。她沒有去上班,每天在家裏照料著自己的母親。

雪兒總結她那次失身的原因時做了如下的概括,她說,她對於自己的身體看得並不是太重要,她最害怕的是讓母親看到這一切。正是因為如此,助長了華總經理的野心,也讓她忍受了不應該忍受的痛楚和汙辱。

華傑華總經理是在雪兒搬回家的第二天才得知了這個消息。當醫院的院長在電話裏向他彙報這件事的時候,他問那個院長,雪兒跟他們講了些什麼。院長說她母親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感謝公司的領導,感謝醫院裏的護士醫生。華傑很不客氣地打斷了院長的話,說你說那麼多的廢話幹什麼,我問你雪兒跟你們說了些什麼?院長慌忙答道,雪兒什麼也沒有說。她說她們在醫院住的時間太長了,也該回家裏住幾天,況且她母親的病已經好多了,在醫院裏一直住下去也沒有必要,回家裏慢慢地養著也一樣。華總經理好像還有點不大相信,又追問道,雪兒真的什麼也沒有說?直到院長連連說了幾遍雪兒離開醫院的時候千真萬確什麼也沒有說華總經理這才放下了手中的電話。放下電話之後,華傑雙眼微閉,一次又一次地回憶著那令他銷魂的精彩的片斷。那玉一般的肌膚,那堅挺如山峰的乳房,那燦爛似火的一朵美人蕉,還有那……他越想越覺得雪兒是他這一生中遇到的最美最迷人的女性。如果自己再年輕幾歲,或者自己是個單身,他就是拚上命也要把她娶到自己的家中。想到這兒,他拿起了電話,正要撥,突然意識到雪兒的家中並沒有裝著電話。他隨即要通了電話修理組,等那邊的人說了話問華總經理有什麼指示,他支支吾吾說沒什麼事他是試試電話好不好打。他一時還想不出一個好的辦法,讓他在盡快的時間內見到他想見的人。現在去雪兒的家裏吧也不大合適。這可不像去醫院裏那麼方便,隨便找個理由就成:檢查工作、深入基層、了解情況、看望病號,實在沒有說的就說是到醫院裏看病。去一個普通職工的家裏,人們免不了會說三道四,影響也不好。作為領導,應該時時刻刻注意自己在群眾中的形象,維護自己的威信。有的時候,該克製的必須克製,不能因小失大。現在是下午四點多,就是想去也得等到天黑的時候。要不,就讓人通知雪兒本人,定個時間,讓她直接來他的辦公室找他。他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領導找自己的職工談話了解情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說起來也符合上級領導同誌要密切聯係群眾,和群眾打成一片的要求。他喊了一聲於戈。不知是於戈沒有聽到還是於戈不在她的辦公室。等了幾分鍾於戈沒有來,他突然想到讓於戈傳遞這個信息是多麼的愚蠢。上次,他在實在想不出任何辦法的時候使用那種辦法把於戈蒙了一下,事後讓於戈給收拾得又是賠禮又是檢討又是許願又是發誓直到最後立下了字據保證日後隻同於戈一個人好決不變心才算過了關。

他後悔自己想得不夠周到不夠長遠,如果有一種超前的意識,事先就能夠預料也應該估計到雪兒和她的母親遲早有一天要回到自己的家裏,為何不給她配一個BP機呢?那玩意兒一兩千元一個,便宜得很。打電話一呼,無論在哪兒也能收到,方便得很。要不,悄悄地買個大哥大,走到哪兒聯係到哪兒,什麼時候需要什麼時候聯係,現代的通訊工具可以縮短時間縮小空間,自己為什麼不能及時地加以利用,順利地實現自己的願望呢?但現在說一千道一萬都是空話,都是牆上畫馬水中撈月鏡裏看花。就在他陷入一籌莫展的絕境時,於戈給他送來了局裏的一份紅頭文件。

他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隨手把文件丟在了一邊。像這一類的文件市裏局裏哪年不發三五個,可屁事也不頂。精簡精簡,正如一幅漫畫上所諷刺的那樣,精簡到最後,機構一個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一個精簡機構辦公室。還有的是換湯不換藥,把東麵樓的人劃到西麵的樓上,還是在本單位領工資發獎金,往上麵報的時候數字是減少了,目的是為了減員提效。也不知是哪些人吃飽消化不了或者閑得沒事幹成天就坐在那裏想這些餿主意,讓許許多多的人跟上熬油點燈吃夜宵領補助,勞民又傷財。

剛剛從華傑辦公室出去的於戈又返了回來。在北方建築公司,大概除了於戈,再沒有一個敢不吭不哈地隨便出入他華總經理的辦公室。於戈進了辦公室,也沒有稱呼他的頭銜,隻說,局裏剛才來了電話,要我們在這個月底彙報申請提前退休的職工人數和下崗分流的情況。同時,要求各個單位加大整頓機關工作作風的力度,不準遲到早退,不準在工作時間打撲克、打麻將、打毛衣,對不好好上班或上班不遵守勞動紀律的職工要嚴肅處理,讓其下崗。你按照局裏的精神起草一個東西,以文件的形式發到基層。同時,告一下紀委、幹部科、勞資科共同組織幾個人,查查崗,發個情況通報,把特殊不像話的公布一下名單。

咱們辦公室的雪兒已經休了一個多月,有人反映,這個月報工該報公出還是病假?於戈在已經走到華傑辦公室的門口回過頭來問。

公出。這還用問,哎,等等,你通知她盡快來一下。最好今天就來。華傑說話時顯得有些急躁。

於戈是那天下午親自出馬,一個人來到雪兒家中的。於戈來到雪兒的家中時雪兒剛剛午睡起來。雪兒睡眼朦朧的樣子讓人看了更覺得嫵媚更覺得可愛。連於戈這個同性也看得有點心動。於戈說,雪兒,咱們的華總經理特意打發我來請你,你是現在跟我走還是什麼時候自己去。雪兒說,主任主任你可不敢跟我們這些小老百姓開這樣大的玩笑。有什麼事你讓人捎個話不就行了,還麻煩你大熱的天步行著來我們這茅庵草舍。於戈說,雪兒,大姐真的不是跟你開什麼玩笑,你要是不信我就回去彙報華總。雪兒說,於主任,話說到這兒,我還真不願意去,不要說是華總,就是局長來了我也不去。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媽至今還病著。於戈說,華總怎麼能不知道你媽有病。你媽住院的時候,華總還不是經常往醫院裏跑,這個全公司的人誰也看得清清楚楚,你可不敢冤枉華總的一片好意。於戈說完這幾句話就走了。雪兒站在門口,望著於戈越來越小的背影,眼裏的淚撲簌撲簌止不住地往下掉。

於戈的話讓雪兒傷心,讓雪兒氣憤,讓雪兒羞愧,也讓雪兒下了決心,以後盡量少見或不見那個華傑的麵。她不知道自己兒見到華傑該說什麼,會說什麼。一想起那個晚上,雪兒的心就在流血,就在顫抖。所有的這一切,她隻能背著母親,絲毫也不能讓母親覺察到一點。

那個下午,華傑是焦躁不安。他好像著了魔一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如同一隻推磨的驢,在主人的吆喝下沒完沒了地轉著圈兒,時不時還仰起脖子向窗外看看。整個下午,華傑就是在這種狀況中度過的。眼看著太陽落山夜幕降臨,沒有燈光外麵已經什麼也無法分辨了,食堂的管理員打來了電話請示他吃不吃飯。他沒有好氣地罵道,放你娘的屁,不讓老子吃飯想把老子餓死?誰知那管理員是個愣頭青,馬上回敬了他幾句:你吃不吃跟爺們有球的相幹,你死了北方建築公司照樣塌不了,你今天吃是兒,不吃是孫子!說完,就把電話擱了。華傑當時給愣了,直到聽不見對方的聲音時才意識到人家已經把電話掛了。他想發火,可沒有了對象。他把牙齒咬得咯咯地響,他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氣。北方建築公司是他華傑的天下,可以這麼說,在他這一畝三分地裏,他是想種茄子就種茄子,願意栽蒜就栽蒜,誰敢說半個不字。在他自己經營的這塊地盤上,他華傑跺跺腳就地動山搖。想不到竟然出來兩個不知道閻王爺長著幾隻眼的二百五!他拿起電話,對還沒有離開辦公室的於戈說,你連夜通知有關部門,讓食堂的那個管理員和雪兒立即下崗!放下電話後,他感覺有點不妥,又告訴於戈,關於雪兒的事先放一放,等明天再說。

隔了一天,北方建築公司的辦公大樓的門前出現了一張通知,這張通知是專門為雪兒寫的。通知裏說她無視公司關於整頓機關工作作風的精神,幾次通知仍然不來單位報到,根據公司某月某日黨政聯席會議的決定,為嚴肅公司的規章製度,提高工作質量和效率,適應改革開放的形勢和要求,逐步轉換企業的經營機製,達到減員提效的目的,決定讓其下崗,自某職業。單位在三個月內支付本人基本工資的100%,超過三個月,第四個月支付70%,第五個月支付50%,六個月以後,把關係轉到勞務市場。

雪兒是在那天晚上得知這個消息的。給她送去通知的不是別人,是她的頂頭上司北方建築公司綜合辦公室主任於戈。

於戈那天的思想很矛盾。她打內心裏不願意充當這個角色。她不願意讓雪兒以為這是她出的主意。作為女人,她嫉妒雪兒,害怕雪兒奪走她所愛的人,但她心裏非常清楚,這並不是雪兒本人的錯。雪兒是最直接的愛害者。從這一點上,她十分同情雪兒目前的處境。但她隻能在心裏同情地,而不能在行動上幫助她。如果不在這個時候把對她最有威脅的對手雪兒清除出去,總有一天,雪兒會取代她的位置。這不單單取決於雪兒自己的意願。環境在變,人的思想也在變。要是到了那個時候,誰來可憐她這個已經三十出頭的老女人?麵對一對孤兒寡母,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她想勸勸雪兒,要麵對現實,學得圓滑一點,聰明一點,靈活一點。可她自己並不是不知道,一個男人看中了一個女人,要千方百計絞盡腦汁想得到她,他想得到她的什麼呢?他首先想得到她的具體的內容,而不僅僅是空洞的形式。這個具體的內容就是肉體。其次才是心。如果你是牆上麵的餅子不能充饑,他花費那麼多的財力精力圖的是啥?在這個問題上。男人們隻能說很壞,但絕對不要把他們當成傻子。他們的腦子好使得很,這正是男人比女人精明的地方。於戈十分尷尬地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雪兒的家。

於戈一走,雪兒麵對那一張用現代化的辦公設施打印的白色的僅僅32K大的通知,哇地大放悲聲。她的哭聲驚醒了正在睡覺的母親。在母親的再三追問下,雪兒把要她下崗的消息告訴了母親。雪兒畢竟還是個孩子。她當時要知道她的這個消息給母親給她們的這個家造成多大的危害的話,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會向正在病中的母親吐露一個字。母親聽了她的講述後,平靜得讓人難以置信。母親沒說一句話,母親的臉上沒有吃驚沒有悲哀沒有痛苦當然更不會出現喜悅。母親的這種毫無表情的表情一直保持到她停止呼吸。

雪兒看母親癡呆呆的,如同一個木頭人,一下亂了手腳。她抱著母親同母親說話,可母親仿佛沒有聽到,嘴唇連動也沒動一下。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就扶母親躺在床上。她連衣服也沒脫,靜靜地坐在母親的身邊。在昏黃的燈光的映照下,母親的臉色黃蠟蠟的,很不好看。她想,明大上午再領母親去醫院查一查,看病恢複得怎麼樣。

雪兒醒來時,天已經快明了,窗戶上也有了些微弱的亮光。她揉揉惺忪的眼睛,再看看母親,母親依然微微地閉著雙眼。臉上還是那一成不變的表情,惟一不同的是她的嘴大張著,像是還有什麼話還沒說完。雪兒推了推母親的胳膊。她突然感覺不對勁兒。再推,母親的胳膊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變得僵硬。她終於清楚,母親已經走了。苦命的母親再也不管雪兒,丟下舉目無親的雪兒自己走了。

在鄰居們的幫助下,雪兒安葬了母親。

母親走後,雪兒變得少言寡語,見了人最多是點點頭,就算是打了招呼。送走母親的第二個晚上,她十分精心地梳洗打扮了一番,在天剛擦黑的時候來到離她住的地方不太遠的那座剛剛完成主體工程的18層大樓的頂上。

聽到雪兒母親去世的消息後,華傑感到有點意外。幾天前老太太還是好好的,怎麼才幾天的工夫就撒手西歸了呢?雪兒母親的死是不是與雪兒的下崗有關呢?如果是那樣的話,他華傑豈不成了殺人的凶手?是他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變相地采取了這種手段,他想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力逼一個弱女子就範,結果適得其反。不過,他並不知道雪兒試圖跳樓自殺的事情。這件事除了曹南和雪兒本人,誰也不知道。如果華傑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那以後的事情也許就不會發生了。因為華傑也不是一個沒有頭腦的糊塗蛋。

事情往往就是這麼簡單。因為沒有了前麵所說的那個如果,所以,後邊發生的一連串事情就順理成章,讓人覺得既合情又合理。不知讀者諸君注意到了沒有,我的這部小說裏發生的許許多多的事情的時間幾乎都安排在晚上。我以為,黑夜有一層厚厚的保護色,便於掩蓋一些事情的本來麵目。盡管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罪惡發生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

所以,也是一個晚上,華傑接到了一個電話。華傑華總經理接到這個電話後激動得聲音也變了調,他一把推醒剛才還親熱地交織在一起的於戈,說快起來,我女兒要過來。你趕緊離開這裏,動作越快越好。可憐被華傑蹂躪了近一個小時的於戈,讓華傑華總經理給哄得賣了還得自己親手點票子,睡意朦朧跌跌撞撞離開了她心愛的華總身邊。

華傑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床鋪,尤其是怕雪兒發現有女人呆過的痕跡。其實,他這種想法完完全全是多餘的。在他看來,雪兒是回心轉意,或者是她害怕讓她下崗,或者是她感到了孤獨,來找他這座靠山的。他實在是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雪兒的即將到來讓他驚喜,讓他意外,讓他一時間突然不知所措。但華傑畢竟還是華傑,他極力穩定著自己的情緒,他終於懂得目前的當務之急是如何做好準備工作。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從辦公室的抽屜裏取出一粒雪兒親手買的“壯陽丸”。這一粒小小的藥丸,在半個小時之後將發揮無與倫比的威力,伴隨他馳騁戰場,再鑄輝煌。

一會兒,他聽到了輕輕的非常悅耳的叩門聲,他忙不迭地拉開了門。雪兒好像一個自天而降的美麗無比的光彩動人的絕代佳人。在華傑的眼裏,雪兒的形象完全可以同西施貂蟬王昭君楊玉環相媲美。今晚的雪兒穿一身潔白的連衣裙,遠看,酷似一尊漢白玉雕塑。

那個晚上,對於他和她來說,都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有特殊意義的晚上。

那個晚上,雪兒表現出一個年輕的未婚的女子不應該有的主動。

那個晚上,華傑華總經理說了許多自己不應該說的話。他沒有想到他的這些話變成了錄音,第二天的上午,這盒錄音就出現在了局紀委書記的辦公桌上。可想而知,這盒錄音帶給華傑華總經理帶來的是什麼。

第二天,江真從曹南那裏回到了市裏。就在他離開這個市剛剛回到家的時候,接到了雪兒打來的電話。雪兒告訴他,曹南出事了。有人告他行賄受賄。江真說,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隻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他問雪兒有什麼打算。雪兒說,她想出去闖闖。他問雪兒去哪兒?雪兒回答說,還沒有決定。也許去廣州,也許去深圳,也許還會去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