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了(2 / 2)

那個美麗又頹廢的女人,荒唐了半輩子,好不容易過得安逸舒心了,卻突然得了癌症,病來如山倒,住院兩周不到,人就走了。

她去世的時候,隻有三十六歲。自從二十歲離家出走,隻過了三年半的安生日子。

那一年,季姝念高一,十六歲。她守在母親的病床前,看著這個形容枯槁的女子,竟然一滴淚也流不出來。說不出來究竟是難過多一些,還是恨多一些。她覺得她母親的一生是如此失敗。

做人失敗,做女人失敗,做母親更失敗。

對自己不負責任,對老家人不負責任,對她這個女兒更不負責任。

可她身體裏卻流著和這個失敗女人一樣的血。

不隻是可憐,更是可恨。

那時候她想,如果她將來有了孩子,一定要好好帶著,讓自己的孩子擁有一個正常小孩該有的童年。

她一定要子孫滿堂。

她一定不要像自己的母親一樣,渾渾噩噩,含恨而終。

母親的葬禮上,她遇到了蘇尚淳。

這個號稱是母親舊友的男人,有一雙好看的眼睛,英俊的臉上滿是痛心的表情。她還記得那時候蘇尚淳穿了一身黑色西裝,打黑領帶,白襯衫,黑白分明得讓她想起電影裏的教父。

“你是季青的女兒?”他的聲音特別好聽,帶著一種安慰心靈的磁性。

季姝點頭:“我叫季姝。”

她跟母親姓。她母親不會起名,也不知道怎麼亂翻字典找到了“姝”這個字,覺得寫起來挺好看,就讓女兒叫季姝。

季青,季姝,聽著就像姐妹一樣。

“你長得和你母親年輕時候很像,不過比她那時候更漂亮。”蘇尚淳笑得溫和,白皙精致的臉上顯出兩個特別好看的酒窩。

那是十六歲的人生中第一次,季姝覺得一個男人如此好看。

她的父親,她的繼父,都是男人,卻跟好看毫不沾邊。如果非要用個形容詞比喻一下,她的父親隻能用粗魯和殘暴來形容,而她的繼父則應該用猥瑣和庸俗來比喻。

這個叫蘇尚淳的男人,讓她看到的卻是溫暖、陽光、從容,與風度。

蘇尚淳臨走前給季姝留了一張名片:“我在A城,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季姝夜裏睡不著時就會拿出那張名片反複看,纖細的手指在那個名字上輕輕撫摸。

她對曾嵐說,她戀愛了。

曾嵐的反應一如既往地平淡,她說,季姝,祝你幸福。

季姝高一的那個暑假,她第一次打電話給蘇尚淳,說她放假了,她想見他。

就這麼簡單。沒有任何花季少女的扭捏與矜持。她知道蘇尚淳聽得懂她的意思,因為就在她為蘇尚淳動心的那一刻,她也已經看懂了,這個男人眼中藏不住的心思。

他是喜歡她的,這一點季姝毫不猶豫。

然後蘇尚淳就真的出現了,從A城大老遠地趕來見她,還給她帶了禮物。她帶著他去海邊,從下午一直待到天黑,聊著聊不完的話題。然後,在黑暗吞噬了天邊最後一絲晚霞的時刻,她張開雙臂抱住他,踮起腳,主動吻上他的唇。

他沒有推開她,而是吻得更深入。

雖然相差了二十歲,但他們都是聰明人,所以不存在任何坑蒙拐騙的成分。季姝也不是無知的花季少女,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曾嵐對於季姝這段感情的開始,其實不大能理解。因為這個男人年紀比他們大了不止一輪,但既然這是季姝的選擇,她就會支持。

高考結束,他們三個人都報了A大。蘇尚淳特意過來這邊,幫季姝填誌願。他讓季姝學經貿,雖然他是A大文學係的講師。

那時候他們四個人一起,坐在高中門口的那家咖啡廳裏,季姝拿著黑色的碳素筆,在一張白色鏤花的圓圓杯墊上,寫了一首詩。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特別文藝,特別傻逼。

曾嵐至今還記得那時候季姝依偎在蘇尚淳的懷裏,笑容羞澀得像一朵海棠花。

高興至今仍記得那時候季姝信誓旦旦地對他們說,我和我媽不同,我這輩子隻要一個男人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