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記得這塊手表?”他繼續問,依舊是淡淡的語氣。
又是默默點頭,不說話是因為沒什麼好說的,說多了就帶出情緒,成了名副其實的棄婦了。
那是奶奶親自握著他的手給他戴上的,當時也給了她一個禮物,是一隻金鐲子。她一直珍惜著收藏沒敢戴出來過。想過要不要還給謝家,可又舍不得,畢竟那是奶奶給的,象征了她和奶奶之間的友誼。她一直是個念舊的人。
她還記得那天下午她打電話給老家的媽媽,告訴她奶奶給了她一隻金鐲子。媽媽感動得都哭了,千叮嚀萬囑咐的要她對謝家的人恭敬守禮,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好媳婦。
從提親那天起,她的出嫁,在他們家鄉便一直是個佳話,心地善良的女孩就會有好報。也有看得眼紅的,不過是幫老太太做點農活而已,居然就能借著奶奶的東風飛上枝頭了。
這其實和那個救了條白蛇的許仙有一拚。隻不過許仙得到的是白娘子的以身相許,她得到的是老奶奶孫子的以身相許,雖然第二天就離了。連法海出場的機會都沒有。
她一直沒敢告訴家裏她早已離婚,父母年事已高,傷不起。所以這些年她始終不敢回家,還要拚命努力地賺錢寄回家裏讓他們知道她過的是好日子。
想到這裏她就又是一陣心痛,回過味來,才發現罪魁禍首就坐在她麵前優哉遊哉地吃她煮的麵!差點沒背過氣去。
“嗬嗬,真有意思,那天那塊表丟的時候我真是慌了,好在被你撿了送回來,結果再想一下居然是給你撿到了,你不覺得挺逗的嗎?”他笑著掏出一塊手帕抹了抹嘴。
又想起那一晚她經受的成人教育,咬牙切齒地板著臉說:“我不覺得那有什麼好笑的。”
他把手帕疊好又放回衣兜裏,溫文爾雅的樣子好似完全沒有把她剛剛的辯駁放在眼裏。“這些年你變了不少,我差點認不出你。”他慢悠悠地說。
這句話到底是褒是貶?她該笑該哭?
結果是一鼓作氣地頂回去:“我也是,也沒認出你。”心中勝利的小旗開始招搖,因為她看到了他聽到這句話之後略微變化的神色。
謝林森,別在這跟我裝老友重逢的感慨,咱們最好就是老死不相往來。
“我都不知道,原來這幾年你一直都住在這裏。”他站起身開始像領導視察一樣的打量這個房子。
那是因為你一次都沒有來過這個房子。楊沫用近乎可以殺人的諷刺目光盯著他,可是忽然心中咯噔一下。這下完了,被他知道了她一直住的是他的房子,這房子肯定是住到頭了。
轉了一圈,連衛生間都進了,楊沫則一直惴惴不安像個遊魂一樣跟在他身後。忽然覺得這場麵真是極其滑稽,搞得跟老公來捉奸一樣,看那麼仔細是幹什麼啊?不過是個前夫,至於這麼認真的考察前妻的房子嗎?
最後終於視察完畢,他好像很滿意似的決定離開。可臨走前又忽然扭過頭來,眼帶深意地看了一眼楊沫,“知道自己經期要來了就別逞強吃辣,你這樣作踐自己將來生的小孩都不健康。”
這種話他是怎麼說出口的呢?楊沫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這兩股衝動互相一衝擊,她隻覺得大腦轟的一下,滿眼都是星星。
“真是謝謝了謝總的熱心教誨,感激不盡。”用光了最後的那點理智,楊沫自認為自己的回答還算得體。天知道她是多麼的想要咆哮著把這個男人掐死。
關上門的那一刹,她靠著牆就滑到了地上,心髒病都快氣出來了。坐在地板上涼得腰又開始疼,於是拖著麻木的雙腿爬到床上,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期待著柔軟的棉花能盡快將身體捂熱。可是有什麼能將她冰涼的心捂熱?
後來還是忍不住爬起來喝了一杯水,心情才終於緩和了下來,於是又開始戳著自己的脊梁骨笑話自己:楊沫,你至於嗎,他不過是莫名其妙地來“探望”你一下,你怎麼就激動成這樣?
後來越想越覺得自己好像真的不正常,剛剛怎麼那麼敏感,喜怒哀樂都那麼誇張?一個不小心,又把自己當成偶像劇女主角了。
她不是沒幻想過與他重逢之後是什麼樣子的。有一陣子她心血來潮看了一些所謂言情大師的作品。
看到亦舒那本《我的前半生》的時候特別有感觸,明明和她的遭遇那麼不同。當她看到裏麵的女主離婚後找到自我重煥青春,然後在街上偶遇前夫那一段的時候,眼淚差點沒飆出來。活生生就把那裏的女主套在了自己身上,而那個前夫就是一個腦袋上頂著“謝林森”三個大字的無麵人。
謝林森,什麼時候我一定要你知道拋棄我是多麼大的錯誤!可是就這麼偶遇了,結果卻是她先自亂了陣腳,到底還是道行不夠。
又是重重的一聲歎息,棄婦情節年年有,隻是今年特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