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生克的法則(1 / 3)

生克的法則

今天我請教了一位前輩,終於弄明白那天專務先生為什麼會生氣。

因為我打擾了他“賞花”。

在人間,我們賞的是櫻花,桃花,盛開的鮮花。在地府裏,人們賞的卻是枯萎的殘花。他們欣賞泛黃的葉片飄落時,幹枯的枝條墜地時,散發的那種靜謐的衰敗的美。

那天我推門的時候用力太大,帶起的風讓一盆好好的“花”一瞬間敗了個幹淨。那天我是記得有枯葉亂飛來著,隻不過我沒有在意罷了。

現在想想,當時的情形就好比一個小孩正開心地看著一束蒲公英,而我跑過去一口氣把它們全吹成了火柴棍。

事情總算弄清楚了。我做人很簡單,既然是自己錯了,那就該道歉。

不過專務先生的回答讓我有些火大,他隻是淡淡地回應我:“沒關係,你的白癡還在我的容忍範圍之內。”

我怒!還真是得理不饒人啊!我真是不能理解這種“美”啦。虧我一下班就跑來道歉了。算了,懶得和他生氣,工作了一天已經快要累死了。

回到住處不久,花店裏的送貨大哥給我送來一盆植物(當然,是地府裏特有的枯萎植物),說是有人送給我的,沒有署名,隻有一句短短的留言——“快點適應下麵的生活吧”。

這是誰送的啊?不會是……不會是專務吧?我被自己犯傻的想法逗笑了。

對了,今天值得記錄的還是一則和醫院有關的故事,主人公有些……該怎麼形容?靈異?奇異?

1.故事的開始

我叫蕭彤,今年二十歲。

五年前,爸爸開車帶我和媽媽去踏青時出了車禍,爸爸媽媽當場死亡,而我因為被媽媽用身體擋住了,雖然也受了重傷,但還是活了下來。我的生命是媽媽用生命換來的,所以我要好好活著,替爸爸活著,替媽媽活著,更替我自己活著。我相信爸爸和媽媽無時無刻不在天國看著我。

以前我也許不相信世上有鬼神,但是車禍之後的我無法不相信這世界上還有這種東西存在了。

車禍之後,我經常會無緣無故看到別人看不見的奇怪東西。那些奇怪的東西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鬼魂。是的,我變成了一個擁有陰陽眼的通靈者。

每當我看到那些懷有強烈憎恨和怨憤的鬼魂之後,都會不可避免地病倒。而且麻煩的是,從此我身上似乎有了吸引它們的特質。無論怎麼刻意避免,我都會不可避免地惹上它們。對於我來說,隻有醫院才是最理想的避風港,那個總與傷痛和死亡糾纏不清的地方似乎能掩蓋住我的氣息,不惹來麻煩的家夥。雖然醫院也偶爾會有一些靈體存在,但懷有強烈怨恨的惡靈並不多,大概是因為到了這裏的人,大多知道死亡的腳步已經臨近了,心中反而比較釋然吧!

其實不是所有的鬼魂都是惡靈。有一些徘徊在塵世間的鬼魂是因為擁有對生的強烈渴望以及對世界某樣事物的深切留戀而不願離去的。這種渴望和留戀對於已經踏上死亡之途的逝者來說,或許會成為讓他們滯留人間、化作惡靈的致命毒藥。千百年過後,這些留戀在塵世間的孤魂懷有的對生存的渴望很可能會變成對血肉的渴望或者轉變為對生命的憎恨,而留戀的目標會被遺忘,而隻剩下單純的執念。惡靈或許隻是誕生於偶然,但負麵力量像滾雪球一樣地積累下來,會讓他們逐漸迷失。當僅存的一點點人性被歲月磨滅的時候,他們就真成了危害一方的惡靈了。

所以每次遇見這些懷著憎恨氣息的惡靈,我都會生一場大病。正因為此,我從十五歲起就沒再去上過學,一直住在醫院裏。我一直住在一家規模不算很大的醫院裏。由於設備和醫療水平都很一般,也沒有特色門診,所以隻有一些患有頭疼腦熱的附近居民光顧,病房裏更是沒有幾個病人。我正是看中了那裏相對平靜恬淡的環境,才會選擇常住下來。

我對靈體非常敏感,哪怕在熟睡中也能被從走廊經過的靈體驚醒,所以養成了“白天睡覺,晚上上網”的起居習慣,這樣起碼可以在白天睡個安穩覺。好在這裏總共也沒幾個人住院,而醫院對我這種平時根本沒病、純粹是在療養的常住戶的管理也十分寬鬆,我向醫院申請安裝寬帶,醫院的領導們也同意了。這樣,每晚我就能用筆記本電腦上網來打發孤寂難熬的時光了。當然,安裝費和上網費都是我自己出的。

我在醫院裏住了五年,一直都很平靜,但是,最近醫院裏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而這件怪事與一名新來的姓謝的大夫有關。

四個月前,這家醫院來了一位醫生,叫做謝誌翔。謝大夫長得非常端正,擁有一張還算帥氣的臉。他的嘴角總是上揚著,看起來他是微笑著的,但是我覺得笑意並沒有深入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總是有意無意地透出一絲冷光,一絲令人從骨子裏發顫的冷光。據說謝大夫擁有醫學博士頭銜,是醫院高薪引進的人才。不知道為什麼我很怕他,所以我與他接觸得不多,但是我從其他醫生、護士的口中得知,這位大夫的醫術精湛。

2.第一件怪事

大概兩個月後的一天淩晨三點多,整個醫院裏都是靜悄悄的。那時的我頭腦十分清醒,正在網站上瀏覽新聞。

突然,樓道裏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還有一些說話的聲音。我想都這麼晚了怎麼會這麼吵鬧呢,於是好奇地拉開門走出去,看到有一位中年男人被推進了我隔壁的病房中。原來這位姓歐陽的中年男人心髒病發作,剛經過搶救,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還需要留院觀察。

這時,我的陰陽眼看到一個和歐陽先生一模一樣、隻是顏色很淡的身影飄過走廊,消失在一扇憑空出現的黑洞洞的門中。那種原本不存在的地方,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正如電視裏的鬼片所說的人間與陰間有一扇門作為通道,它是去往陰間的入口,我姑且稱它為陰陽門。凡是靈魂脫離肉體走進那扇門的人,就意味著死去,而且再也不會醒來了。

歐陽先生的家人還在一個勁地對醫生千恩萬謝,不過我卻在暗暗搖頭,又是一場悲劇。隨著一聲歎息,我關上了門。其實我在醫院住了這麼久,已經見慣了生離死別,對此變得有些麻木了,不再像最初一樣,每逢看到有人逝去就會偷偷哭上一場。隻是想到歐陽先生的家人明日悲痛欲絕的樣子,我還是不免有些黯然神傷。

可是第二天,我從食堂吃完早飯後決定回病房睡覺的時候,路過隔壁病房門口的我突然驚奇地發現,歐陽先生竟然已經能坐起來喝湯了,而他的家人都興高采烈地圍在他身邊。

怎麼可能?

看到這個景象,我仿佛是被人打懵了一樣,腦海裏隻有三個字——不可能!

難道我的陰陽眼出了問題?可我昨晚明明看到……我真是大惑不解。此前,我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情況,我的陰陽眼可從來沒欺騙過我。

我覺得太不可思議了,我太驚訝了。於是我站在病房門口,仔細地觀察著歐陽先生。我看著看著,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了——那個歐陽先生就像一個沒有了人氣的木偶。對!他的身上似乎缺少人的氣息。雖然他沒有停止呼吸,也在吞咽東西,可他就是沒有鮮活生命所應具有的生氣,而更像一具行屍走肉!他在麻木地吃著東西,眼神空洞洞的。此刻的他仿佛是一具沒有了靈魂的軀殼。我真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家人就看不出來呢?

他那雙眼白多於瞳孔的眼睛中填滿了呆滯和麻木,雙頰的肌肉隨著咀嚼一顫一顫的,仿佛是一個被人牽著線的木偶,沒有自己的想法,沒有自己的靈魂,隻是空洞地睜著眼睛,麻煩地咀嚼著。這還算是一個人嗎?

當我注視著那雙眼睛時,那無神的目光更帶給我強烈的震撼。那眼睛簡直就是無底的黑洞一樣,吞噬著靈魂,讓我感到一陣直襲心底的徹骨寒冷,即使在這陽光明媚的白晝,也沒有勇氣去麵對。我的心慌亂不已,歐陽先生的眼睛空洞得令人毛骨悚然,我渾身顫抖,極其狼狽地逃開了。

來到醫院的花園裏,我抑製住心中的恐懼,貪婪地呼吸著清晨的空氣。我頭一次感到戶外如此美好。柔和的晨光照在我的身上,給了我一點溫暖,使我顫抖的身體漸漸平靜下來。沐浴在陽光下我的心中才有了一種莫名的安全感——那種沒有生命的東西,是無法行走在陽光下的。這個我生活了五年的寧靜的醫院,還是頭一次帶給我如此強烈的恐懼感。雖然我害怕那些猙獰的惡靈,因為每次見到它們之後我都會高燒不退,但是我覺得那些惡靈遠沒有這種會行走的屍體可怕。

“希望一切都是幻覺。”我一直默默念著。

在太陽下曬了半個小時後,我小心翼翼地回到病房。在門口的時候,我偷眼向隔壁望去,隻見歐陽先生的家人已經攙扶著他下地了。可在我眼裏,那仍舊是一具行屍走肉。

“你在看什麼呢?”一個沉穩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把正處於高度緊張狀態的我嚇得一激靈。回過頭一看,是謝大夫!他正邪笑著看著我。我一看到他就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沒……沒……沒什麼啊。”我結結巴巴地說。我可不想讓別人窺測自己的心事,所以盡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我隻是很久沒有見到新病友了,所以過來看看,順便和他打個招呼。”對謝大夫說完,我便朝屋裏說,“你們好啊!”

歐陽先生還是沒有意識,他好像完全沒有聽到我的話,仍舊麻木而空洞地被人攙扶著在屋裏來回地走動。歐陽先生的家人則朝我點了點頭,笑了笑。

我轉頭看了一眼謝大夫,他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嘴角的弧度更加上揚了。我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他明顯不相信我剛才所說的話。我真的很怕他,所以弱弱地說了一聲“再見”,就頭也不回地鑽進了自己的病房。

我一回到病房就倒到床上,用被子蒙著頭,漸漸地睡了過去。這一覺我睡到了晚上才醒過來,而隔壁的歐陽先生已經出院了。

易曉曉是醫院的護士,她是一個很愛笑的性格開朗的女孩子,有一雙大大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臉頰上會有一對很深的酒窩。她也是我在醫院裏聊得來的好朋友。易曉曉告訴我,歐陽先生的身體已經好了,可以回家修養了,所以他的家屬不到中午就辦好了出院手續,接歐陽先生回家了。同時,易曉曉還不時地誇謝大夫的醫術怎麼怎麼好。看著她不時流露出對謝大夫醫術的讚美和欣賞,我的心裏越來越不是滋味。

我相信自己的陰陽眼一定沒有看錯,歐陽先生的靈魂已經進入了陰陽門,所以歐陽先生一定是已經死了。但是,今天早上的那一幕又是怎麼回事呢?歐陽先生雖然像一個木偶一樣,但他確確實實地是有心跳有呼吸的呀。還有,醫院為什麼讓歐陽先生提早出院了呢?心髒病哪有這麼快就治好的?難道……是謝大夫對我有所懷疑,怕我繼續追查下去,所以讓歐陽先生提前出院了?

這麼說來,謝大夫的身份又是什麼?亡靈法師、還魂術士,還是居心叵測的……妖魔?我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我的腦袋裏亂作一團。

算了,算了。我阿Q地想:也許真的是我日夜顛倒的生活讓我產生了幻覺呢!

所以我決定,回病房再好好地睡上一覺。

3. 第二件怪事

時間悄無聲息地流逝著。大概過了三四天,一切風平浪靜,在我已經開始淡忘那件令我驚恐的事情的時候,又一件令我惶恐的事情發生了。

那天晚上十點鍾的時候,我突然感覺肚子有點餓了,就去醫院旁邊的便利店買點吃的。

當我走過醫院樓梯口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一陣徹骨的陰風吹過來,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作為一個擁有陰陽眼的通靈者,我知道離我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留戀於塵世間的鬼魂,因為在我周圍彌漫著一股我很熟悉的孤魂的氣息。而且,這股氣息中還包含著極其執著的意誌。

我竭力克製著內心想逃跑的欲望,循著寒氣的來源望去,看到牆角的陰影中,站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不,應該是孤魂。他的左臂受到極大創傷,肩頭肌肉被撕裂,僅有前麵的一層皮還連在肩上,就那麼無依無靠地耷拉著。而他圓睜的雙眼中,流淌下兩行血淚,最終和口鼻中噴出的鮮血彙在一起,將整個胸前都染紅了。這是個死於車禍的亡靈,眼前這景象就忠實記錄了他死時的樣子。我甚至能聞到空氣中彌漫的濃重血腥味,不由得捂住了嘴。

不料,我的這個舉動被對方發現了。

“你……看得到我?”一個嘶啞的聲音響徹在我耳邊。

一般來說,死去的人的靈魂都會通過陰陽門去陰間,但是有少數的鬼魂他覺得自己死得很冤或者還有未完成的遺願,他們就會徘徊在人間。很顯然,我這次看到的這個就是那少數中的一個。

既然已經被死靈盯上了,逃避是沒有用的,而且和偏執的他們爭辯也毫無意義。最明智的辦法,就是順著他說,想辦法弄明白他還有什麼割舍不開的才不肯安心離去。所以我鼓足勇氣,答道:“我看得到你,你有什麼心願未了?”

“心願?”這觸動了亡靈內心深處糾葛最深的部分,突然,他滿是鮮血的臉變得猙獰起來,渾身散發出凶狠的紅光。他憤怒的眼睛似乎要燃燒起來了,於是,他斷斷續續地向我講述了他遭遇車禍的整個過程。從他的講述中我得知他姓汪。

原來,今天晚上八點鍾的時候,汪先生下班後準備趕回家給他愛人過生日。他家住在比較偏僻的地方。當他高高興興地提著剛買的生日蛋糕向家裏走去時,一個喝醉了酒的家夥開著車把他撞飛了。肇事者本可以及時送他上醫院的,那樣他就還有救,但是那個肇事者卻把他丟進了路邊的垃圾堆裏。

肇事者還對汪先生說:“ 今天是你倒黴,你現在是救不活了。但是我還要活著,要是被人知道我酒後駕車撞死了人,我是要吃官司、蹲監獄,還要賠一大筆錢的。你不要怪我,隻能怪你自己運氣不好!我每年都會燒錢紙給你的,讓你在陰間好好享受,你千萬不要怪我!” 說完,那個肇事者對著汪先生拜了幾拜就走了。

汪先生惡狠狠地說:“我一定不能讓撞死我的人逍遙法外!”

這又是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件,我搖頭歎息。就因為肇事者害怕受到責罰,就可以置生命於不顧嗎?撞了人,不但不施以援手,反而想方設法把傷者藏到看不到的地方,簡直天理難容!這種人,即使被充滿憎恨的惡靈纏上並害死,也沒有法師能救,因為那是他親手製造出的冤孽。

我突然很想幫助汪先生,於是問道:“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嗎?”

“謝謝你,你能想辦法讓警察去調查這起車禍嗎?我把他的車牌號告訴你。”汪先生說。

接著,他說出一個車牌號,以及車的型號和顏色。頓時他身上的紅光減弱了許多。

“沒問題,我不會讓犯人逍遙法外的!”我爽快地說。隻是去報個案,再把他給我的線索說給警察聽,這實在是很簡單的事。畢竟,證據不是那麼好毀滅的,我相信警察能夠調查清楚這件事情。

“我要最後看一眼我的家人,這樣也能安心離去了……”他見我答應後微微笑了一下。隨後,他飄浮了起來,向醫院外麵飛去。接著,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視線裏。我想他是飛到家裏去看他妻子最後一眼了吧。頓時我終於鬆了口氣。看來果然同我之前預想的一樣,亡靈的怨恨不是不能化解,隻要找對方法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