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從便利店買完東西回來後,看到的情景卻讓我大為震驚,連購物袋掉在地上都渾然不覺。
護士把一張病床推入了隔壁病房,而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分明就是剛才那個死於車禍的汪先生!
第二次,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如果第一次我對自己的陰陽眼產生懷疑,那麼這一次又怎麼解釋呢?
我很怕明天早上又看到一個失去了靈魂的軀體坐起來。
“你的東西掉了。”跟病人家屬交代完什麼的謝大夫邪笑著走過來,對我說道。
我慌亂地拾起袋子,跑回自己的房間。在我關上房門的那一刹那,我分明在謝大夫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耐人尋味的冷笑。
4. 穀記者
晚上,我再也沒心情在網上瀏覽新帖子和新聞了,我躺著也不是,坐著也不是,心裏慌亂極了。我一邊期待快點天亮,又一邊在心裏默默祈禱不要天亮,因為我害怕又有一個沒有靈魂的屍體出現在我的眼前。
窗外黑蒙蒙的一片,萬物都沉浸在夜色之中。在我的坐立不安中,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三個小時過去了,四個小時過去了……終於,天漸漸地亮了起來。
大概早上十點鍾,汪先生就出院了。望著那個左臂打著石膏、全身纏滿繃帶、眼神空洞的男人在家人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走向電梯,我感到有一桶冰水把我從頭澆到腳,徹骨的寒氣從每個毛孔滲入肌膚,侵入五髒六腑。
那明明又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可為什麼就是沒人發現呢?這到底是為什麼?明明是已經死去的人,為什麼還能有呼吸,能走路,能吃東西?我覺得有個東西在操控著這些已經死去的人,就如操控一些木偶一樣。這是有陰謀的。但是這背後到底有著怎樣的目的——傷人?殺人?還是……我的腦海裏閃過恐怖驚悚片裏的無數觸目驚心的血腥畫麵。
“不!那不是真的!”我拚命驅逐著那些可怕的妄想,望著窗外的天空。
“爸爸保佑我,媽媽保佑我……”我不停地念著,不停地念著,然後我用上網來麻醉自己。逃避,或許是我能找到的唯一辦法。這些事情太奇怪了,是我不能預計的,但我知道所有的事情都與一個人有關,那就是謝大夫。
我沒有忘記亡靈囑托我辦的事情,可是我現在疑惑了——我究竟該不該去報警,把線索告訴警方?我舉棋不定。因為從表麵上看,人是活著的,根本沒被撞死,人家自己不說,我這個與事故毫無關係的外人怎麼會知道?我根本沒有理由讓警方相信自己,如果貿然出頭的話,不被當作精神病患者或者妄想狂才怪。可是,不說的話,我又於心不安,畢竟已經答應亡靈了,我又怎麼能食言呢?
過了幾天,我無意間在報紙上發現了這樣一條消息。消息的大概內容是,前天晚上何某被人殺死於家中,而與何某同住一樓的幾個鄰居都說他們在凶案發生前看到一名男子進入了何某家中。而根據何某鄰居們的描述,警方查到了進入何某家中的男子是汪某。但出人意料的是,汪某已經在案發前一天去世。也就是說,他根本不可能有作案機會。而且最為離奇的是,汪某正是被何某酒後駕車撞傷致死的,此前由於何某事後駕車逃逸,警方還在追查肇事者。對於這樣一個當事人全都死去,而且時間順序錯亂的案件,警方也很迷惑,所以警方與報社合作向群眾征集線索。
醫院裏的護士和病人對這起奇案的評價五花八門,有人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撞死了人又逃逸的何某死有餘辜!也有人說汪某是裝死,然後伺機報複,殺死了何某……
看了這篇報道之後,我的心都涼了下來,我想報道上的汪某就是前幾天那個死去了的汪先生。因為這篇報道的很多地方都和汪先生講述的事情吻合。我有些放心不下,總有種不祥的預感,於是決定打電話到報社去詢問詳情。
報社用來征集新聞線索的熱線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值班,我很快就查到了負責采訪這起案件的記者的聯係方式。我試著給那個姓穀的記者打了個電話,沒想到還真通了。一聽到是來問案件詳情的,記者一下提高了警惕性,差點把我的家史盤問個遍。
他說:“我想請你諒解,這件事相當麻煩,我答應過警方不把保密資料外泄的……”
越麻煩才越像我擔心的那樣,我連忙說明自己可能掌握著相當重要的線索,不過先得核實是否是自己所知的那件事。
這種先把自己所知的告訴對方,然後讓對方來決定是否說出自己的秘密的辦法果然奏效,穀記者的態度一下轉變了:“我們麵談好嗎?”他憑借敏銳的職業嗅覺,覺得這件讓警方焦頭爛額的案件並不簡單,或許這個打來電話的陌生人就是個突破口。
我們兩人約好第二天下午在一個咖啡屋見麵。一進門,我根據事先說好的暗號認出了穀記者——那個拿著一張當日報紙、穿著紅藍相間的棉質格子衣服的年輕人。
我走到那人身邊,輕輕問道:“穀記者?”
現在還隻是初春,下午很暖和,而此時的我卻用厚厚的棉大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頭戴滑雪帽,臉上還圍了一條羊絨圍巾,隻留一雙眼睛在外麵。
穀記者看到我這身裝扮先是一愕,不過馬上意識到這很失禮,於是改用開玩笑的語氣笑道:“你是打算春眠嗎?”
“抱歉。”我知道穿成這樣的自己是有一些奇怪,有些慌亂地摘下帽子和圍巾,露出沒有血色的蒼白麵容,“我身體不大好,出門的時候如果不多穿一些,很容易發燒。”
“明白了。你好!”穀記者熱情洋溢地笑著對我說道,“我是晚報的穀關勇。”
我在他對麵坐下,他看出我有一點緊張,於是跟我說了幾個輕鬆的話題。我們簡單聊了一會兒後,漸漸地熟了起來。
因為我跟他講的這件事涉及鬼魂,所以我得把我擁有陰陽眼的事情告訴他。
我對他說:“我五年前出了車禍,病了很久,然後我就經常會看到別人看不見的奇怪東西……”
“別人看不到的奇怪東西?”他疑惑了一下,“你是說——鬼魂?”
我回答:“是的。”
“那你豈不是成了擁有陰陽眼的通靈者?”他笑著說,“你知道這件事情很難讓人相信。”
“我知道,一般人都不會相信的,不過請你聽我說完。”
然後我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穀關勇。穀關勇越聽臉上越嚴肅。當聽到我描述那個死於車禍的亡靈時,他更是渾身一顫,然後叫我暫停,從包裏取出幾張照片給我看。
那照片上分別是死前的汪某、車禍現場、肇事汽車,以及離奇死亡的何某。而汪某的臉,我再熟悉不過了,肇事汽車的車牌,也正是汪先生的鬼魂讓我記住的那一組。
望著我陰沉的臉,善於察言觀色的穀關勇也大該明白了其中必有關聯:“看來我來找你還真是個明智的決定……”
“這麼說,他活過來四天後……又死了?” 我問。
“應該是吧……殯儀館的人可以證明這一點。”穀關勇托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說道。
相比之下,我更擔憂的是另一件事:“不知比他來得更早的歐陽先生怎麼樣了……”
如果說汪先生是為了複仇而短暫複活的話,那麼歐陽先生又會怎樣呢?
“這個我會去調查的。”穀關勇連忙把線索記上,“太感謝你提供的線索了!要是沒有你,我們都不知道該從何下手呢!”
“你會把這些事告訴警方嗎?” 我問。
“不,暫時不會。”穀關勇有些無奈地一笑,“習慣了科學辦案的他們,肯定會認為這是無稽之談,等我調查出些眉目再通知他們吧!”
接著,我又把謝大夫的事情告訴了他。
穀記者笑了笑,說:“我想聯係幾個無藥可救的瀕死患者,讓那位神奇又神秘的謝大夫治一治。你等我消息!”
沒過多久,我們就分別離開了咖啡店,而我因為介入了離奇事件的調查,心情變得有些澎湃。
5. 危險事件
兩天後,穀記者聯係了我,他說他找到一名瀕死患者到醫院找謝大夫治療了。
晚上十點多,醫院裏已經很少有人走動了,到處都是靜悄悄的。穀關勇找了個僻靜的角落,把通風口的擋板卸了下來,然後把膝蓋和胳臂肘都戴上了厚厚的護膝和護腕,準備鑽進去。
“你真的要進去嗎?”我不免有些擔心,通風係統可是藏汙納垢的好地方,醫院裏的更是。
“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得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那個謝大夫能把已經死亡的人救活,不管是否和案件有關,都是很蹊蹺的事情!”作為記者,穀關勇對探索真相有著出奇的執拗。
因為我對這件事情也很好奇,所以我就要求跟他一塊兒進去看。開始他不同意,但是在我的軟磨硬泡下終於同意了。
盡管我保證不發出任何聲響,並且一切聽他的安排,可是他還是不大放心,最後又丟給我一副護膝和護腕。一切準備就緒後,我們兩人才偷偷爬進了醫院的通風管道。
在那些迷宮似的管道裏,誰也分辨不清方向,隻能按照印象中的方向,邊爬邊找。不一會兒,我就覺得憋悶,但還是堅持下來了,憑借信念,咬牙堅持下來了。還好我們事先做了準備,穿了長衣長褲,膝蓋和手肘上都做了防護,不然這樣爬過倆,到處磨得生疼,非得掉層皮不可。
找了大概四十分鍾,我們還是沒找到手術室。就在我們精疲力盡、準備放棄的時候,我聽到了謝大夫說話的聲音:“把門鎖好,準備舉行儀式。”
儀式?什麼儀式?我們的心情頓時雀躍了起來——找到啦!
我與穀記者兩人屏住呼吸,一點一點緩緩挪向通風口。要是這時候發出聲響,驚動了屋裏的人,可就全完了。好在一切都很順利。我們趴下來,把眼睛湊近通風口,屋裏的人不是謝大夫又是誰!他脫去白大褂,然後穿上一件樣式古怪的衣服。那是一件由枝條藤蔓編織而成的長裙,長裙上點綴著墨綠色的菱形的葉子。那些墨綠色的菱形葉子仿佛有生命一樣,正在規律地上下舞動著。接著,他從一名助手手中接過由一些顏色鮮豔的大花朵和墨綠色菱形的葉子做成的花冠戴在頭上。他們圍在病床的四方,連成一個圈,閉著眼睛,口中碎碎念著什麼。此時的他們讓我想起了古時候的那些祭祀活動。
接著,奇異的事情發生了——謝大夫全身先是一陣抽搐,他張開嘴,從口中吐出了一個東西,握在手裏。吐出那東西後他停止了抽搐。那名病人靜靜躺在病床上,旁邊的儀器顯示,他已經停止呼吸,心髒也不再跳動。
謝大夫手上握著那個從他口裏吐出來的東西對著屍體,嘴巴裏不停地念著什麼。突然屋裏仿佛升起了一陣小小龍卷風,這陣龍卷風真的很小,大概就兩個拳頭那麼大而已。而那個小小龍卷風正包圍著謝大夫握著東西的那隻手。
在這詭異的氣氛中,穀關勇和我兩人的心狂跳不已,冷汗涔涔而下,都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目不轉睛地看著下麵發生的一切。謝大夫把那個拳頭展開,一顆花生米一樣大、外層包裹著綠色、像種子一樣的東西,隨著小小龍卷風上升到屍體的正上方。頓時,謝大夫的咒語聲大了起來,此時他的聲音抑揚頓挫,似乎在召喚著什麼。
突然,那顆花生米一樣大的種子漸漸地變成了半個拳頭那麼大。它外層的綠色薄膜一層層展開,露出了中央的核心。我們,躲在通風管道裏的我們,在看清了那個核心之後,竭力克製住內心的恐懼,才沒有驚叫出來。因為那個核心竟然是一顆小小的人頭,有鼻子有嘴,緊閉著雙眼,那模樣和死去的病人生得一模一樣。那顆小小的人頭不停地在屍體正上方轉啊轉,向四周散發出詭異的光芒。
這時,謝大夫大叫一聲,那具躺在病床上的屍體居然張大了嘴巴坐了起來。而那顆不停旋轉的小人頭漸漸又變小,鑽進了病人的口中,頓時屍體又躺了下去,全身散發出剛才小人頭那樣的詭異光芒。謝大夫念的咒語聲越大越大,越來越大,我覺得我的耳膜都會被這個聲音震破了。
隨著謝大夫咒語聲的越來越大,病人臉上變幻著的詭異色彩也越來越亮,沒過多久,他突然睜開雙眼,騰地一下又坐了起來。我永遠也忘不了他那時的雙眼,灰白色的眼底布滿猩紅的血絲,毫無生機……穀關勇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我的手,從那雙冰冷發抖的手上,我能感受到那個男子漢也在恐懼。
病人昂起的頭顱沒有垂下,那雙沒有生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牆壁上的通風口。接著,他的手臂生硬地舉了起來,指向通風口。
“快走,他發現我們了!”穀關勇一推我,如夢初醒的我連忙向來的方向倒爬回去。這種時候,連轉身都來不及了。
“誰?”謝大夫的臉色變得非常可怕,高聲喝道。我們非常慌亂,也沒管他是否已經發現,就連滾帶爬地向印象中的出口挪去,別提有多狼狽。
很快,我們就聽到背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奇異聲響。我不知道那是什麼發出來的聲音,而那時正在逃命的我們也不能分神去看後麵是什麼東西在追我們。我們隻有一個念想就是——逃,趕快逃!
人在危急時刻爆發出的潛能真是巨大,即使我們是靠挪動在通風口前進,但是我們挪動的速度之快是前所未有的。在挪動中,我的護膝和護腕蹭丟了,很快我的膝蓋和胳臂肘都磨破了。受傷我也全然不在乎,隻是繼續不停地挪動。因為,在我心裏,一直想著的念頭是不能被他們抓到。我們在強烈的求生意誌驅使下不斷前進。可不幸的是,我們還是在漆黑的通風管中迷了路,而那追蹤的聲音卻越來越近。
有一瞬間,從沒走過這麼多路的我身心都感到衰弱無力,有些絕望了。心想,就讓他們來吧,無所謂了……可是一想到死,我還是不甘心:我的命是媽媽用她的生命換來的,而且世界上還有太多太多值得我留戀的東西,媽媽啊,保護我吧。就這樣,我又重新振作,繼續向前爬。
終於,我眼前重新見到了燈光,也不管那是哪裏,就硬闖了出去。幸好那是一間沒人的病房,我趴在病床底下——實在沒有力氣再跑了,得休息一下。我知道危機還沒有過去,於是用手捂住嘴,強忍著胸中膨脹欲裂的感覺,從手指縫裏呼吸,盡量不發出聲音。而穀記者也明顯有些吃不消了,他滿臉大汗,也是用手捂著自己的嘴巴,不讓喘氣聲外泄。
我們一邊休息一邊用手勢比畫著逃出去的計劃。穀關勇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報警,手機卻沒有信號。他做了一個“該死”的口型狠狠地舉著手機,但最終還是心有不甘地收起手機,另想別的辦法。
他一邊做著口型一邊比畫著,意思是:如果把醫院裏所有人召集起來,說不定有機會衝出去!
他決定借助集體的力量賭一賭。人多的話,再稍微找些可以當作武器的東西,說不定可以正麵突圍。但病房裏除了護工和家屬,多是老弱病殘,這計劃並不是十分保險,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反正隻要有一個人成功衝出去,就能找來更多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