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地府咖啡屋(3 / 3)

在接下來的幾個晚上,咖啡屋依然洋溢著溫暖的氣息,我懷疑自己那晚是不是出現了幻覺,所以漸漸地忘記了恐懼。

幾天後,我已與那位朋友親密如初。聊天時,我對她說:“楠楠,這幾天我覺得自己變化真大,一下子長大了似的。”

楠楠調侃說:“嗬嗬,那看來我們以後得多吵幾架。”

我笑了,說:“你不知道我有多幸運!本來午夜是不該有公交車的吧,一般不會有店鋪營業吧?如果真這樣,那我加班後回家該多糟!可是啊,我每天午夜下班時不僅總能趕上最後一輛公交車,還在我下站的地方有一家咖啡屋天天營業。那是個特別溫馨,特別有人情味的地方,我認識了好多好朋友。前一陣子心情不好,多虧有了他們我才堅持到現在。改天我帶你去,保證你不會後悔!”

楠楠狐疑地打量著我,說:“你天天做夢吧?你是晚上十二點才下班,公交車早歇業啦!”

我不服氣地辯解道:“真的!4路公交每天都有,我都跟司機混熟了!”

楠楠的表情由不信變成了極度詫異。

“4路?”她後退了一步,失聲道,“你在午夜坐4路公交車!天知道,4因為是不吉的數字,所以全城根本就沒有過4路公交車啊!”

聽到這裏我一下子也蒙了,喃喃地說:“不對,我每天都坐的呀,還有月色咖啡屋,還有丁達、星兒、鋼琴師蕭大哥,我從那裏步行回家,這都是實實在在天天發生的事情呀!”

楠楠怔了幾秒,沉下聲音說:“我們立刻去你說的那家咖啡屋,你認識路吧?我們馬上就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在那個熟悉的路口,我們停下腳步,楠楠問:“你確定是這個地方?”我迷惑地點了點頭。在我們麵前的是半年前就拆掉的一棟大樓的廢墟,根本就沒有什麼咖啡屋。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決定晚上再來看個究竟。

晚上楠楠下班前囑咐我說:“開著手機,萬一有事就打我電話,我會在公司不遠處等你。”

夜幕很快降臨,我工作完時辦公室裏已經空空蕩蕩。我望了一眼深不見底的夜色,心沉了下去。熄掉燈,我心事重重地走出公司。樓下的每一寸月光、每一縷風都顯得別有用心。我忐忑地等待著。果然不一會兒,兩束耀眼的燈光衝破重重霧氣徑直射來,車頂上醒目閃亮的數字“4”觸目驚心,路燈光下還能看到司機那張僵硬的臉,他開著車向我衝來。

我嚇得魂飛魄散,拔動僵直的腿慌不擇路地逃跑。

“楠楠,救命!”我使勁按著手機,竟沒有信號!我又急又發慌,嚇得要哭。仿佛掉進了一個黑漆漆的洞裏,聽不到任何聲音,觸不到任何實體,隻有一個念頭:快逃、快逃、快逃……直到我發現自己已經落入楠楠溫暖的懷抱裏。我呆呆地看著楠楠,然後埋下頭哭了起來。楠楠柔聲安慰我:“我看見你狂奔過來,是不是遇到了可怕的事?4路車又出現了?”我渾身一陣可怕的戰栗,咽泣著點頭。

楠楠抱緊我,心疼地說:“你嚇壞了吧。”她順著我跑來的方向望去,什麼也沒看到,便皺起眉頭來,她該不是懷疑我精神出了毛病吧?

我第二天就申請取消了加班,每天一下班就準時回家,從此再也沒有遇到過4路公交車和月色咖啡屋。

又過了半年,楠楠說郊區的揚遠名圖書館要遷進市內了,正鼓勵人們多借書然後還到新館去。她說機不可失,一定要我陪她去。我忽然想起蕭大哥曾給過我一張紙,於是翻了好半天才從抽屜底下發現了那張快爛了的發黑的紙。我渾身一陣哆嗦,那些可怕的記憶再次湧現。我鼓起勇氣找到了蕭大哥所指的那本書,作者是一個四十年代出生的人,筆名汀汀。汀汀在自傳中寫他每晚都坐著相同的馬車到同一個咖啡廳,在那裏結識了許多奇怪的朋友,和他們在一起很開心。

書上還有作者簡介:汀汀,原名丁達,出生於四十年代,著名青年作家,曾獲青年文學獎,在海內外均享有盛譽。他在二十歲時被確診患有精神病,二十五歲時割腕自殺。

我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原來汀汀就是我在咖啡屋裏每天都要見到的丁達,他的手腕之所以流血是因為他死於割腕自殺。

丁達在書的末尾寫道:每一個下雨之日,就是我落淚之時。人們總是不肯相信他們無法理解的事物,而這個世界的意識趕不上我認知的速度。我定義了最痛心的孤獨,就是永遠不被任何人所理解,甚至沒有一絲理解的可能。隻有那些彙聚在咖啡廳裏的亡魂們給我真誠的關懷,他們始終保持著死時的模樣,卻比那些表情豐富的活人更加善良、睿智。縱使世間已沒有愛我們的人,也會有一個亡魂在深深地眷戀著我們。當你行走在黑暗孤獨的旅途中時,那家美麗的咖啡廳便是他為你點亮的燈。在咖啡廳的第二十七個夜晚,我見到了我的點燈人——我的父親。

於是,我知道了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點燈人,他總在你失落的時候出現,而你卻渾然不覺。假如他盡力使你開心而你依然哭泣不止,那麼他就會難過心碎。

楠楠找到我時,我正麵色慘白地坐在地上,雙目失神地盯著腳邊一本落滿灰塵的書。楠楠叫了幾聲,見我沒反應,便拾起那本書翻了翻,眼神越來越嚴肅。最後她一言不發地把我從地上拽起來,走出圖書館。

灰蒙蒙的天開始下雨。我承接著冰涼的雨滴開始落淚。這一個月的時光,還有咖啡屋裏碰到的那些朋友,對於我來說就像是一場夢。後來,我再試著尋找4路公交車和月色咖啡屋,卻依然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