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民,你的房子為什麼變成這樣了?林惠不能見光是怎麼回事?”
是的,這是我和林惠、春喜的家。裝修雖然不甚豪華,但是十分現代,房間內具備一種奇特的藝術氛圍,曾經多次被裝飾雜誌拿去做樣板,是我們家的一大驕傲。但是現在,我記憶中美麗的房子消失了,目之所及,到處都是暗紅一片,那些粉末堆積在房間的天花板、牆壁、地板、沙發、花瓶……每一寸裸露出來的表麵,都是一層厚厚的、結成網狀的紅色粉末,看起來,整棟房子都仿佛生鏽了。
整棟房子都生鏽了,它看起來搖搖欲墜。我和林安仁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林惠,你到底怎麼樣了?”林安仁問,點亮了手裏的打火機——他一向帶著好幾個打火機,可惜我忽略了他這個習慣。
林惠又尖叫起來。我朝林惠跑去。
林安仁沒有動。
我坐在地上,將林惠和春喜抱在懷裏,這兩個屬於我的女人,現在都縮在我懷裏發抖。春喜全身都布滿紅斑,一雙明亮的眼睛,也變得血紅,望著林安仁,目光讓他不寒而栗。
如果我不說這個就是林惠,林安仁一定不會知道。之前我觀察著林惠感染後的變化,我會懷疑是某種破舊的機器人穿著她的衣服。然而那的確是林惠,瘦得隻剩下骨頭架子的身體,完全被鐵鏽覆蓋,有幾處地方被鏽蝕得露出了通紅的內髒,卻沒有血流出來。她的頭發差不多掉光了,僅剩的幾根像鋼絲般支著,一碰就碎掉了。她用血紅的眼光望著我,不知道那眼光裏是悲哀,還是憤怒。她用異常的聲音對著林安仁說:“哥,關掉火機。”
我看到了那把該死的簪子,它現在光亮如新,已經不具備傳染性。
林安仁閉了閉眼睛,關上了打火機。
而那些可怕的紅點正在不斷從房屋各處湧出。
“哥,請你救救她。”林惠說道,她的嗓音帶有奇怪的金屬質感,語氣卻恢複了平靜,“我是沒得救了,但是請你救救我的女兒,還有蘇民,哥哥,求你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沒有辦法。”
我知道林安仁沒有辦法。但是從他的表情中我知道,林安仁了解真相。
林安仁是一個研究員,專門負責未知疾病的檢測。
他閉著眼睛說:“林惠接觸的是從古墓裏傳散出來的病毒。在缺氧、有機物的情況下,這種病毒會依附在金屬物品上,進行緩慢的鐵質分解來保存能量。”
聽到這裏,我焦急地問道:“我們該怎麼辦?林惠和春喜還有機會恢複嗎?”
“你聽我說完。”林安仁說,“自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從樓蘭古墓發現這個病毒之後,我們一直在做封閉式的研究,這是不能泄露的秘密。出土的文物都必需接受檢驗之後,才能向外界公布,不然一旦病毒被感染,後果不堪設想。所幸的是,我們的研究取得了成果,我們知道它們的傳染次數是有限製性的,可是……”說到這裏,安仁停了下來,他的胸口起伏著,他在努力控製著情緒。
“但是這中間發生了意外,部分病毒在實驗室進行操作時,不小心被釋放了出來,附在一位實驗者的頭飾上,當我們發現時,它已經被帶出了實驗室。”
“就是這個?”林惠咳嗽了幾聲,拿起地上的簪子問道。
安仁沒有否認:“是的。這種病毒,它們會認定第一次寄生的有機生命體作為母體,並且終生不改變母體。如果母體死亡,它們也就跟著死亡。它們能夠從母體的鮮血中吸收鐵質進行成長,進行自我複製,它們的複製能力是驚人的。當然,被它們當作原料供應體的那個有機生命體本身因為被不斷消耗,將會無法恢複,最終的結果是死亡。”林安仁重新閉上了雙眼,我看到他眼角在不斷湧出淚水,而那些鏽斑在有機物的滋潤之後,迅速在林安仁臉上展開一朵朵恐怖的鐵鏽之花。
我們都沉默了,很久沒有出聲。
“那麼會怎麼樣?”我輕輕地問。
“不會怎麼樣。簪子上的病毒隻能夠傳到十個人身上,通過生命體再生的病毒帶有了生命體的基因,不具備傳染性。不過……”安仁停了停,放輕聲音,“寄居體的有機物被消耗之後,不會真正死亡,而是被病毒所覆蓋並控製。這種混合生命,具有無法估量的繁殖能力,但十分脆弱,隻要迅速結束母體生命,就能消滅它們。”
“你是說,我們現在是混合體?”我輕輕地笑了起來。
“現在還不是。”安仁搖搖頭,“這是我們肆意、武斷去開采古老資源的後果,你們明白嗎?”
我困惑地笑了起來:“不明白,你說了半天,還沒有說怎麼救她們。”
林惠也笑了:“蘇民,我哥不會救我了。”
林安仁點點頭:“我們不能拿全人類冒險,對不起。”
他舉起了手槍。
一聲槍響,我看著林惠在我麵前倒了下去。一切都結束了。
林安仁告訴我那些紅色的小顆粒,在母體消亡之後,它們也很快就會喪失能量,變成普通的灰塵,再也無法威脅人類的安全。
林安仁走過來,在我旁邊摟住了春喜,那些紅色的粉末從我和春喜身上緩緩褪下,然後消散。
春喜驚恐地尖叫。
林安仁溫柔地擦去春喜臉上殘留的紅色粉末說:“春喜乖,睡一覺就好了,醒來後,春喜還是原來那個漂亮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