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因曼大帝駕崩的第二年三月,布盧登到達皇城雅典地拉。金雀花王朝的大祭祀李西克拉帝斯剛剛扶植新君達夫尼登基不久,人心動蕩,朝野議論紛紛,王朝權臣的代表,以賴斯伯爵為首的六大豪族甚為惶恐,居然頒發出嘩然天下的禁言法令。
法令已經執行了一個月時間,皇城雅典地拉的很多年輕貴族都聚集在著名的海德公園,集會演講,激烈的述說自己的看法,因為這個法案實在過於荒唐,所以海德公園的集會得到相當多的市民和低級貴族的支持。
這裏不得不說一說禁言法令的有關情況。禁言法令的原文內容為,“凡金雀花王朝子民,議論國事者,評論王朝官員者,傳播敏感詞語者,處罰十年以上勞役,重者絞刑或者以叛國罪論處。”
並且王朝的刑律司全國招募耳廓大於常人者,封為走犬司,官銜等同於金雀花王朝皇宮的糞律司,每月可以憑令牌領取俸祿。皇城雅典地拉所有重要道路旁都設置觀言哨,布置兩名走犬司,專門搜捕膽敢違反禁言法令者。一時間,賊眉鼠眼之徒遍地開花,是為金雀花皇城一大景觀。
布盧登到達皇城雅典地拉沒幾天的時間,便知曉了海德公園已經持續近一個月的集會,好奇心促使他也想去看看,聽聽這些人在說什麼。
“金雀花王朝的子民,尊敬的士族們,有正義感的大老爺們,我們被愚弄了,被王朝的權臣們給愚弄了,禁言法令違反了諾因曼大帝時期頒布的王朝宣言,它企圖限製我們的言論自由!”當布盧登走進海德公園的梅花廣場,見到成千上萬的人們聚集在這裏,一個滿頭紅發,低級士族樣子的年輕人在大聲喊叫著,他站在一個臨時搭建的台子上,右手緊握拳頭,有力的在頭頂揮舞,兩隻眼睛圓睜,仿佛一個戰場上的鬥士正在與敵人拚搏。
“言論自由是我們的權利,如同我們的財富,房子,衣服,如果有人突然來搶奪它,你們說,我們應該不應該捍衛它?”
周圍很些人稀稀落落地應道,“應該!”
而另一個聲音從人群中傳出來,“我們本來也沒有言論自由,我們的言論自由一遇上具體的事情,就立刻陽痿!”
周圍眾人聽見這句話,轟然大笑。紅發青年聽完,眼睛放光,右手戟指人群中聲音發出的方向,用更大的聲音叫道,“太正確了,老兄,你說的太正確了,我們本來的言論自由就是陽痿的言論自由,而現在,有人居然要來搶奪我們陽痿的言論自由,你們說,我們應該不應該給他們?”
“不!不給!不應該!”人群的聲音比剛才略大了一些。
“捍衛陽痿的言論自由!”青年繼續揮舞著自己的拳頭大聲叫道,也有些人跟著一起叫著,又有人用很尖細的聲音叫嚷道,“陽痿萬歲!”這個怪異的聲調引發了很多的哄笑和叫嚷聲,梅花廣場上充滿了鼓噪之聲。
布盧登聽著這種幾乎肯定會被王朝視同為犯罪的言語,看著周圍人群發泄一樣嘲笑的神情,他感覺到一種輕鬆,仿佛身上的枷鎖突然被砸碎,難以表述的興奮。
又一個衣著講究的年輕貴族跳上紅發青年站立的台子上,大聲的叫嚷著,“禁言法令限製了我們本來就可憐的言論自由,我們必須抵製它,議論國事是我們的權利,評論王朝官員也是我們的權利,這權利是金雀花王朝建立的時候給予我們的,是有十多份貴族協議擔保的,是金雀花王朝存在的基礎,禁言法令是在明目張膽赤裸裸地掠奪我們的權利,是李西克拉帝斯這個男巫的陰謀!”
“陰謀!陰謀!”有不少人跟隨著叫道。公園裏麵嘈雜的如同風暴,突然聲音逐漸平息下來,一名淡黃色頭發,皮膚略白的貴族在幾名同伴的陪同下,走了出來,他在同伴的幫助下站上了演講用的木台上。
布盧登有些驚喜的發現,這個貴族正是自己在鐵器之城尼科克裏特的銀角馬客棧見過的那個神秘旅客。
“哦,快看,海斯男爵。”旁邊有人小聲說道,想必這個海斯男爵在皇城一定很有威望,因為他一上台,周圍人群的嘈雜聲立刻偃旗息鼓,仿佛都在準備聆聽這個年輕人準備說什麼。
“他是誰?”布盧登小聲問著旁邊的人。
旁邊的一名商人打扮的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布盧登,仿佛在看一隻剛出土的文物,然後有些輕蔑地說道,“你連他都不知道?海斯男爵啊。”
“他是將軍嗎?好像大家都很尊敬他的樣子。”布盧登沒有得到答案,又傻呼呼地問道。
“畢可羅先生,快來聽聽,真笑破我肚子了,這小子問海斯男爵是不是將軍。”那人捂著肚子拍著旁邊同伴的肩膀,笑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外鄉人,海斯男爵連寶劍都拿不動,這是眾所周知的笑話,他還怎麼當將軍,你太幽默了。”
“大家尊敬他是因為他手裏的鵝毛筆比騎士的戰斧更犀利,他是皇城著名的作家,皇城裏沒有人不認識他的。”
布盧登心裏更加驚歎,想道,他看起來這麼年輕,可能與自己相仿,居然這麼受人尊敬,一定很有才華。
“這個時代需要驚雷。”有些瘦弱的海斯男爵說道,他的身形有些單薄,但是聲音卻擲地有聲,“我們太習慣沉默了,已至於有人認為是我們天生應該這樣沉默,現在居然頒布法律來讓我們履行這個義務!”
“禁言法令,人族曆史上還有比這更可笑,更荒謬的事情嗎?我們從降臨人間,就開始學習說話,而有一天,竟然有人用他手中的特權來限製你說話,要求你保持沉默。從此,再沒有人議論他們的愚蠢,他們的貪婪,他們的殘忍,他們的下流!因為,你已經失去了說話的權利。”
“我的家族世代都是用鵝毛筆來記錄看到的曆史,而今天,這個時代,居然出現了禁言法令,這意味著,不能說,不能寫,不能記錄,我再不能記錄下這個荒謬的時代,他們企圖抹殺這個曆史,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可悲!”“對於我來說,一個把思想寫成文字的人,如果不能寫作,不能說出自己的思想,那……就是自殺,那……就是死亡!我恥笑禁言法令,因為它企圖剝奪我做人的權利。”
“我不願意罵他們是強盜,強盜已經算夠可恥的了,而草擬出禁言法令的人,頒布禁言法令的人,如果稱呼他們是強盜,那簡直汙蔑了強盜這個高尚的詞。”
“令我感到恥辱的事情正在發生,而所有人卻仍然繼續沉默,就像在暴雨的夜晚安然睡眠,如果你們在等待暴雨中的雷聲,那就讓我來做這個時代的驚雷,撕破烏雲翻滾的天空!”
布盧登曾經見過的,海斯男爵的一名同伴,台子旁邊的中年武士揮拳喊道,“抵製禁言法令,捍衛言論自由!”周圍的眾人都舉起握緊拳頭的右手,大聲的跟隨著武士喊著,聲音充滿了憤怒,口號最後演變成雄獅一樣的咆哮,從海德公園一波一波傳遍了皇城。
而皇城某個街道上,正發生著另一幕鬧劇,兩名耳廓明顯大於普通人的官員,帶領著一隊鷹冠衛兵,將幾名市民阻攔在街道中央。
“你們違反了金雀花王朝的法律,你們被捕了。”一名走犬司虎著一張怪臉,挺著小胸脯得意地說道。
“什麼啊,我們沒有做什麼啊。”被阻攔的市民一臉驚慌,大聲委屈地叫起來。
“還說沒有做什麼,你們觸犯了莊嚴的,神聖的法律!”另一名王朝的走犬司大喝道,然後指著一個市民問道,“剛才你是否對同伴說了克裏特爾王國這個詞?”
一臉茫然的市民點頭道,“是啊,難道這也犯法了?”
走犬司象條瘋狗一樣,邊叫邊惡狠狠地點頭道,“當然犯法了,這個王國的首相前幾天因為惡意汙蔑金雀花王朝偉大的祭祀李西克拉帝斯,現在這個王國的名字和它首相的名字都是敏感詞語,誰敢說,誰就違反了禁言法令。”
“不可能,我每天都非常注意王朝最新公布的敏感詞語,就怕不小心觸犯了這個什麼禁言法令,我怎麼不知道你說的這些?”市民大叫道。
走犬司得意的從懷中掏出一本精致的公文,翻開大聲念道,“三月二十三日中午,就是今天中午臨時頒布的,金雀花王朝最新公布敏感詞語如下,第一,民眾監督;第二,閹黨做亂;第三,垂簾聽政;第四,濫用職權;第五,獨裁統治;第六,近親繁殖;第七,貪贓枉法;第八,瞧,克裏特爾王國,就是這個。”
“啊?那你剛才不是也說了這個詞了嗎?你還把這麼多敏感詞都念了一遍,你也違法了!”市民看見了公文,頓時傻了眼,突然,他又大叫道。
“好個刁滑的賤民,你想死啊,給我把他抓起來!”走犬司勃然大怒,臉被氣的通紅。
“為什麼我說就犯法,你說就不犯法,你先把你自己抓起來,你這個狗奴才!”被幾名衛兵抓著的市民大叫道。
“還有你……”走犬司又惡狠狠轉過頭,對著另一名市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