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真是你……?”
老夫人眉心緊擰,大夫人這是要認了罪麼?莫非,先前真是自己看走了眼,她的一視同仁,全都是裝出來的不成?
“兒媳要向老夫人請罪。”大夫人跪在地上,脊背挺直,神色平靜如水,“求老夫人讓兒媳自己說個清楚,兒媳隻求說個明明白白,過後任打認罰,兒媳絕無怨言。”
老夫人頷首,看向大夫人的視線中,不免有些複雜,“你說。”
大夫人輕一叩首,“兒媳有錯,錯在平日不該偏心長歌,否則也不會讓她成為眾矢之的,讓那些個紅了眼的小人,變著法兒的來作踐她。”
“我要是對待長歌不鹹不淡,隻怕也沒人會從她身上打主意,長歌的病症,想必早就該好了。今日如果不是長歌機靈,揪出了這刁奴,隻怕我的偏疼,早晚都會害死長歌!”
提及慕長歌這些年斷斷續續的病症,大夫人聲音都有些哽咽,那滿懷的心疼懊惱,無一不令旁人動容。
慕長歌眼底微微一寒,一絲冷笑呼之欲出。
大夫人做戲的本事,當真是比那些叫得上名號的紅牌戲子,都不知道要高明了多少。
畢竟是有多年的信任,這招以退為進,還真就唱進了老夫人的眼裏,老夫人揚了揚手,“你身為嫡母,本就應當對待嫡庶一視同仁,這何錯之有?夜裏涼,還是起來說吧,別再傷了身子。”
“是老夫人寬厚,才見不著兒媳的錯處罷了。”大夫人搖頭苦笑,“這個錯處,好歹往後還能彌補。但兒媳在那刁奴身上犯下的錯處,隻怕是再也來不及彌補了!”
在顧媽媽的攙扶下,大夫人款款起身,麵對麵地同張媽媽站在了一處。
“我錯就錯在,當年不該看她可憐便用了她,更不該錯信了她,在長歌斷奶之後,還把她留在她身邊這麼多年!”
“更可笑的是,直到今天,我都以為這刁奴信得過,是個可用的,甚至還想把她的兒子小虎子找來,給他點事做,險些又做了那引狼入室的蠢事!”
大夫人咬緊了牙,聲音幾乎是擠出來的,那小虎子三字,更是微妙地重了一重。
旁人都聽不出,張媽媽卻頓時如同遭了五雷轟頂,臉上血色盡數退了個幹幹淨淨。
在老夫人等人的眼裏,大夫人這番話,有懊悔,有氣憤,更有著善心不得善報的委屈。
而在張媽媽聽來,她的話,隻是威脅!
要麼她一力承擔,抗下所有的罪名,要麼,她那唯一的骨肉小虎子,可就難保能不能活下去了。
就好像秀兒,張媽媽心知肚明,那個“被打發”出去的丫鬟,其實早就已經慘死了個屍骨無存。
張媽媽抖的越發厲害,二選一,大夫人給的這兩條路,統統都是死路。唯一的區別,隻不過是她死,還是讓她的兒子去死!
哪怕是她現在苟且偷生,用小虎子的命,來換自己多殘喘些日子,為了滅口,大夫人也勢必不會讓她多活過幾天。
張媽媽恐懼到了極點,牙齒瘋狂地打著寒顫,一不留神咬破了舌頭,滿嘴都是浸泡著血腥氣的絕望。
最終,張媽媽寒蟬似的縮起了身子,口中喃喃自語著,“是奴婢的錯……是奴婢的錯……”
“奴婢不該財迷心竅,偷了小姐的藥去換銀子……”
“奴婢不該糟踐了大夫人的一片善心,不該栽贓了大夫人,令夫人蒙羞……”
“奴婢該死……是奴婢該死!”
張媽媽淒楚地高呼出了這幾聲,一旁守著的婆子,誰都沒料到,她竟會在這時候狠狠地一頭撞向了旁邊的大樹。
婆子來不及阻攔,張媽媽又是抱了必死的心,狠狠一撞過後,當場便抽搐幾下,斷了氣。
大夫人低呼一聲,帶些不忍的轉回身,眼角都透出了悲憫的淚光點點,仿佛剛才那好像淬了毒似的一瞥,從不曾出現在她慈悲為懷的雙眸中。
滿院子的人,可都不曾見過這慘烈的陣仗,更何況撞死的還是同他們朝夕相處之人,頓時一個都煞白了臉,驚魂失措。有那年紀小一些的丫鬟,更是徑直給嚇暈了過去。
祁靳之的興致,全然不在自盡的張媽媽身上,手中折扇開了小半,輕輕掩住口鼻,像是要擋住夜色裏那一絲幾乎不存在的血腥氣。
他的視線,不易察覺地落在了慕長歌處,他很是好奇,那個眼底總是深藏著一絲凜冽的絕色女子,如今會是什麼反應,不知會不會露出一絲怯意。
當祁靳之真正對上了那雙眼睛時,他竟有了瞬間的愣怔。
慕長歌麵帶悲切,似乎也很是不忍見到這副慘狀。隻是祁靳之卻看的分明,自那雙勾魂攝魄的鳳眸中探出的,卻隻是一絲冷然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