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若要怪罪,就怪罪長歌吧。”慕長歌垂下視線,已然有了幾分泫然欲泣,“三妹妹提起這話,也不過是想逗個樂,哄我開心。”
“要不是因為我,三妹妹又怎會說出那些個乍一聽毫無規矩的話來?但那僅僅隻是玩笑,不是麼老夫人?今兒是中秋佳節,太子殿下又怎會真的來呢?什麼為了出挑,好讓太子瞧見,說到底也不過就隻是三妹妹幾句無心的玩笑話呀!”
慕長歌每道出一句,慕寶箏心底都要顫上一顫,不過是幾句話的工夫,額角的冷汗都快要將油彩給衝花。
一團寒氣卡在慕寶箏胸前,四處亂竄,又夾著無數根尖銳鋼針,將她五髒六腑給挑著攪了個遍,令她冷汗直冒。
她當初算計好的一切,事到臨頭,竟一點不落的被這小賤人給反手算計了回來!
冷不丁,慕寶箏身子狠狠一顫,莫非……莫非那一日,自己同她提起太子一事時,她的含羞帶怯,不言不語,並不是中了圈套心神蕩漾才不開口,而是一早就盤算好,要等到此刻捅個反手一刀?
頃刻間,寒氣便在她全身上下四散開來,慕寶箏嘴角都僵硬了起來,這小賤人,竟有如此深的心計麼?
“老,老夫人,孫女……”
慕寶箏眼睛一眨,那楚楚可憐的眼淚便要湧出,然而,不等她將辯解的話說完,便見老夫人微微擰了眉心,揚起手臂,不容置喙地將她的話壓了回去。
“不必說了。”老夫人的目光緩緩掃過慕寶箏身上,又輕描淡寫的瞥了大夫人一眼。
隻這一瞥,在旁人眼中看起來,無關輕重,大夫人卻頓覺芒刺在背。
“此事究竟是何人為之,咱們慕府自然是要明明白白探查出一個究竟。隻是,無論今兒到底是不是寶箏故意所為,咱們慕家,總要給出個讓外人看的交代。也算是為了你爹在外的顏麵,這回看來,是不得不委屈一回寶箏了。”
說到這,老夫人又望向了大夫人,“你認為呢?”
大夫人心底狠狠一提,事到如今,她還能如何認為?
死命咬了牙,強忍著心底那一團恨意,大夫人微微俯身,“一切都應當以慕府前程為主,但憑老夫人做主。”
聽了這句,老夫人方才收回了自己的視線,麵上看似已平靜了下來,然而那目光,卻比之前見到戲台上出現一身喪服時,還要冷凝。
在這府裏,旁人不會知道,但太子今日原本要來的消息,隻有大夫人一人知曉。隻不過太子臨行又變了行程,所以才沒有來到慕府罷了。
倘若慕寶箏真的隻是在說什麼玩笑話,又怎麼會說的如此準確?
在花花綠綠的戲台上,一身縞素,倒也的確能顯出一枝獨秀的風流。
老夫人蒼老的目光,緩慢地掃過眼前二人,平日裏,無論何時,這兩個孫女站在一起,寶箏的姿色總要被長歌壓下三分。
隻有今日分外不同,明顯是一身素淨的寶箏,這楚楚可憐的氣質要更勝一層。倘若說這身行頭,不是提前精心打扮過,恐怕沒人會信。
前頭那幾句,也隻是為了說給外人聽,至於老夫人心底究竟作何感想,單單是從那眼底若隱若現的一絲失望,也不難看出了。
這嫡小姐的顏麵,她身為祖母,已經算是幫她留住了。但身為慕府的老夫人,該罰她的,也照樣分毫都不能少。
沉吟片刻,老夫人沉聲,同大夫人道:“你說,這回應當如何罰她?”
大夫人牙根狠狠一咬,一絲血腥味便滲了出來。
她如何會不明白,老夫人這分明是在暗中敲打她!
現如今在老夫人心裏,隻怕已經認定,是她們母女一早就通了氣,隻為了引起太子注意,好攀附皇權,一步登天。
要懲罰慕寶箏,老夫人怎麼會沒有主意,故意讓她開口,不是為了警告她,還能是為了什麼?
她這當家主母的顏麵,看似是保全的毫發無傷,內裏,卻早已經在老夫人麵前,被狠狠撕扯了個血肉模糊!
要恨,隻能恨那小狐媚子!大夫人眼角餘光,宛若淬了毒的匕首,惡狠狠,盡是一片毒辣。
該死的分明是她,如今該一臉慘白,跪在老夫人麵前的也該是她,為什麼偏偏就讓這頭小狐媚子脫了身,反倒是讓她心頭上的寶箏掉進了這陷阱!
一口血腥氣在喉間翻滾,大夫人又用力將那團粘稠血氣吞了回去,自外人眼中,她仍舊還是那遇事不慌,大氣得體的當家主母。
“既然是要給個外頭一個說法,那便做不得假,更心軟不得。”盡管心底已是百爪撓心般煎熬,她也絕不能在此刻替她的寶箏說上半句,大夫人恭順道,“是要打板子,還是去祠堂禁足罰跪,但憑老夫人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