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秀容身子一僵,被她抓著的手,總覺得有些寒氣迫人,似乎隨時都像是懸著一把看不見的刀,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將她這手連根切斷。
“哪裏……能比得上三姐姐的手好看。”
就連這句再尋常不過的話,慕秀容如今都有些戰戰兢兢,唯恐一句說錯,那就……
“好就是好,何必如此自謙?”慕寶箏端詳著那隻手,“這麼秀氣的一雙手,怎麼能沒件好首飾來襯。”
說著,慕寶箏便褪下了手腕上的瑪瑙鐲子,不由分說,就套在了慕秀容的腕上。
“你瞧,六妹妹,添置上個點綴,是不是就分外不同了?”慕寶箏直視著慕秀容的眼睛,“六妹妹對我有心,我自然也不會薄待了六妹妹。”
事到如今,這話裏掩藏著的深意,已是再透徹不過。
慕秀容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
她的手,的確要比尋常人好看的多,不必刻意去保養,都要遠勝過慕寶箏那一雙柔荑。
隻不過,她的生母石姨娘不得寵,她又隻不過是個誰都不放在眼裏的低賤庶出。平日裏過著的,也就隻是吃穿不愁的日子,像樣的首飾,從來都沒有過兩件。
不曾得到過,也就不曉得是有多好,如今這瑩潤通透的鐲子,沉甸甸地套在手腕上,才看一眼,便無論如何也舍不得了。
輕輕抽回自己的手,慕秀容垂了垂視線,輕聲道:“時候不早了,三姐姐還是好好歇息吧,我還想去二姐姐那看看呢。”
一絲得逞的笑意,頃刻間便爬上了慕寶箏的眼角。
離開了慕寶箏的房間,慕秀容這才察覺到,自己全身都已經被冷汗給浸了個透。
按了按還有些慌的胸口,慕秀容定了定神,抬腳便向著千翠院的方向走了去。
此時,慕長歌正在窗前,手持一把小剪刀,細細地修剪著一株盆栽。
不過片刻工夫,碧珠便掀了簾子進來,“小姐,六小姐來了。”
“請進來,再泡壺差,端些點心來。”慕長歌手下微微一用力,幾片歪斜的葉子就落了下來。
將剪刀擱下時,慕秀容就已走了進來,麵上倒是不見了宴席那會兒的小算計,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二姐姐還好吧?方才我聽府裏下人說了是怎麼一回事,心裏實在掛念的很,就想著來看看你,到底是怎樣了。”
“勞煩六妹妹掛念,我這邊倒是沒什麼,隻是這回少不得讓寶箏受些委屈了。”慕長歌笑了笑,端起剛剛沏好的熱茶,輕輕飲了一口。
隻這一個動作,就令慕秀容看的有些失了神。
捧著瓷杯,慕秀容的手指便不自覺地用上了力,幾滴尚且有些滾燙的茶水潑在手指上,都渾然不覺。
一絲酸楚,化成了細細密密的一片小蟲,頃刻間便在她心裏爬了個遍地都是。
同樣都是慕家的小姐,同樣都隻不過是姨娘所生的庶出,憑什麼慕長歌和她之間,永遠都存在著天壤之別?
曾經她也努力過,挖空心思,找了一切能變美的法子,一股腦地用在自己身上,但到頭來,根本就是哪個也行不通。
她拚了命都得不到的,憑什麼輕輕巧巧,就可以出現在慕長歌的身上?
憑什麼隻是簡單一個喝茶的動作,在慕長歌手裏也會分外不同?
妒意是條潛伏在心底的蛇,吐著信子,噴出的毒液,令慕秀容五髒六腑都好似要被活活腐蝕個一幹二淨。
“六妹妹怎麼不喝茶?”
慕長歌一開口,那條毒蛇頓時便藏回了她心底最深的角落,慕秀容笑著看過去,神態之間都有了些憨厚。
“想到一些事,就有些走了神。”慕秀容道,“二姐姐,其實我今天來,也是想同二姐姐商議一件事。”
慕長歌擱下茶碗,鳳眸輕一轉,便正對上了慕秀容的視線,“六妹妹直說便是。”
“我想邀了二姐姐同我一起,去祠堂為祖先抄經,也好求祖宗神佛庇佑,庇佑咱們慕府再也不生波折。”
慕長歌纖長羽睫向上挑了挑,麵上神情並無幾分變化,隻淡淡道:“六妹妹怎麼突然有了這想法呢?”
被她眸光掃過,慕秀容總覺得有些沒來由的心慌,在這雙幽邃眼眸前,總像是隱瞞不了任何的心事。
這也必定隻是自己想太多罷了,慕秀容暗暗攥了攥掌心,心道,她同慕長歌在慕府一同生活了這麼多年,怎會不清楚她這二姐姐,隻是一個被大夫人嬌寵壞了的繡花枕頭。
料想她也沒有那個本事,真能看得明白她心中所想,又有什麼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