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長歌話音剛落,便聽到了慕寶箏那有些虛弱的聲音傳了過來。
“多謝二姐姐掛念,我這病大夫已經瞧了,說是沒什麼要緊,歇息陣子就好了。”
慕長歌抬眼望過去,雁兒正攙扶著慕寶箏,慢慢地向這邊走來。
慕寶箏神態之間,盡是憔悴,走路腳步都虛浮了不少,整個人都撐在雁兒身上,似乎丫鬟手一鬆,就要摔到地上去似的。
才走了這沒多遠,慕寶箏的喘息就有些吃力了,麵上仍舊是一副感恩神情,“先前就說過,為了給外麵一個交代,總要讓我吃些苦頭的。”
“現如今我病了,老夫人便不著急讓我去莊子,隻是來這坐上一坐,學學二位妹妹的規矩與孝道,已是對寶箏莫大的寬厚了。”
老夫人聽了這番話,神情便稍稍柔和了些,衝她示意道:“你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就好,坐吧。”
在雁兒的攙扶下,慕寶箏溫順地坐了,又乖巧地看向慕長歌,“二姐姐不必掛念我,快些去吧。”
“看三妹妹沒什麼要緊,我也就安心了。”慕長歌微微一笑,“若是累了,早些讓丫鬟再攙你回去便好。”
“二姐姐放心,寶箏不累。”
慕寶箏唇角輕抿起了一個溫婉的微笑,那雙溫婉的眼底,卻極迅速地劃過了一抹狠辣。
且不說她這回隻是裝病,壓根就不累,即便是她真的病了,再如何累,她也要撐下去,待在這,親眼看著這小賤人如何去死!
回想起當日戲裝被偷龍轉鳳一事,那濃濃的恥辱感,都會化成一記巴掌,狠狠甩在她的臉上!
倘若不是因為那小賤人,她怎麼會丟人現眼到了這般田地?怎麼會讓老夫人說什麼都要將她送到莊子裏去學規矩?
如此奇恥大辱,豈有不報之理?
慕寶箏的眼神,悄無聲息地滑到了慕秀容臉上,嘴角又勾起了一絲令人不易察覺的譏諷。
這回也真是慕長歌這小狐媚子活該命喪黃泉,不等她想出什麼令她不得好死的法子,就有人主動請纓,要幫自己來動手了。
這樣也真是再好不過,既不必髒了她自己的手,又可以讓她親眼看到,這小賤人是如何在她眼前,一點一點,痛不欲生的失去那張臉的!
倘若慕秀容能夠再聰明一些,那明年的今天,就會是這小狐媚子的忌日!
而這小賤人隻要出了事——最好是要能讓府裏辦上一場白事,老夫人就必定不會再揪住她不放,送她去莊子那件事,自然也會不了了之。
既能親眼瞧見慕長歌是如何慘死在自己眼前,又能夠因此讓老夫人消了送她去莊子的念頭。況且連動手都不必讓她親自來動手,何樂不為?
眼底那陰冷的獰笑,幾乎都要衝破慕寶箏的眼眶,她作勢咳了幾聲,悄悄遮了那眼神,待到老夫人看過來時,就又是那乖巧模樣了。
一張長長的桌案,擺在刺槐的樹影之下,慕長歌掃了眼身側的慕秀容,她站著的距離,似乎有些過於遠了。
慕長歌左手輕輕扯了右邊袖口,蘸飽了墨水,“六妹妹怎的跑到邊上去了,碧珠,去幫六小姐把東西往中間挪一挪。”
不等碧珠有所反應,慕秀容已抬手壓住了紙張,“不必了二姐姐,我怕曬,這兒陰涼也多一些。二姐姐隻管顧好自己就是,不必分心我這兒。”
聞言,慕長歌微微一笑,也不再言語什麼,纖纖素手握了筆,工工整整地落在了紙上。
慕長歌寫的一手清秀好字,抄罷一張,柳媽媽便拿了去給老夫人過目。見了這字,老夫人也禁不住麵露讚許,望向慕長歌的眼神,已有了幾分不同。
看來先前,的確是自己待這孫女有些偏見了,單看這一手素雅的好字,也能知曉幾分寫字人的脾性,斷然不會是那些個驕縱放肆之人。
擺放在手邊的紙張,一張張疊加了上去,頭頂的太陽,也逐漸升高了起來。
說了已經入了秋,然而這段時日,真正冷的也就隻有夜裏,白天倒是照樣暖融融的很。
日頭一升高,先前還有些陰冷的祠堂,也漸漸暖了起來。
在這處地方坐著不動倒還好些,但慕長歌二人自始至終都是站著的,抄經乍一聽不必費什麼力氣,可要一直懸著手腕,一筆一劃地認真抄寫,也絕不輕鬆。
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這二人的鼻尖都開始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身上也有些熱了起來。
在無人察覺之時,慕秀容抬了抬視線,掃了眼斜上方那茂密的樹叢,透著些許涼意的眼神,又悄悄掃到了慕長歌處。
慕長歌卻絲毫都沒有察覺到她投過來的這視線,仍舊神情專注,注視著眼前的紙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