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桃倒是憋了滿肚子的話想說:“你知道羅天的傷為何一直沒好嗎?因為他出獄之前,徒斛就帶著三玄島所有的好藥,那些救命的肉芫去了海州府。沒有徒斛和肉芫,冰冰沒辦法那樣快就解除海州府的疫情。但是無涯子說這件事不能讓你察覺。他怕你覺得這是在示恩甚至是在示威。羅天很多時候的確是小氣又記仇,可他有一點始終比你好,那就是他心裏裝著天下,裝著百姓,所以我生過氣以後依然沒辦法不當他是朋友。你心裏永遠裝著兄弟,裝著家人,我氣過之後,也沒辦法不當你是兄弟。我總覺得你最近一段時間心浮氣躁,做事衝動而不計後果。天悚,天下之大,也隻有一個人能讓你這樣而已,所以那天我說要陪你去摘花。”
莫天悚又氣又惱又貼心,悻悻地道:“說了半天,我和羅天都小氣,天底下就你最好!”
莫桃微笑道:“知道小同將我比做誰嗎?他說我是項羽。韓信對項羽有八個字的評語,移到我身上也貼切得很,匹夫之勇,婦人之仁。所謂婦人之仁者,靠小恩小惠收買人心也。”
莫天悚憋不住笑了,幽幽歎道:“天下之大,也隻有你最知道我想要什麼。以後可別再說什麼和我分家的話。”朝羅天看一眼,他的確睡得很沉,才輕聲問,“你覺得我和翩然還能走到一起嗎?”
莫桃淡淡道:“事在人為。至少今天沒人有能力可以反對你的決定。”
莫天悚瞪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大約聲音大了一點,莫霜飛翻了個身,莫天悚忙咽下後半截話,回手替莫霜飛掖了掖被子。
莫桃好笑,好奇地問:“說真的,你那天聽見無涯子和羅天說什麼?”
莫天悚垂頭道:“無涯子說,不能傷害性空的自尊,一定要羅天真的拜性空做師傅。即便是做戲,能想到顧忌性空的感受也是大仁大勇之人。我終於明白為何小永要說羅天是真心實意敬愛師傅,無涯子無疑值得敬愛。我就是缺少這種仁愛之心。當年在聽命穀,若能多少替龍王考慮一點,水青鳳尾就不會死那麼多;後來在京城的時候,也不會因為龍王的一番話,輕易放翩然離開。說到底,我總覺得我太對不起翩然,不好意思再讓她回來,但我又真的無法放下她。桃子,我很怕見到翩然。你說我這次真的可以讓她回到我身邊來嗎?”不知道多久沒對人說過心事。說完莫天悚很輕鬆,卻也怕莫桃笑話他,定定地看著莫桃。
莫桃仿佛聽見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情,語氣也仿佛是在說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情:“隻要我們一起努力,一定可以。”
莫天悚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感受到一種他很多年沒感受過的平和,不太好意思地笑了。
翌日,羅天睡醒以後身上輕鬆很多,扭頭到處看看,房間裏一個人也沒有,摸過衣服穿好坐起來才看見旁邊還放著一件莫桃的玄狐褂子。黑毛上落著一層霜,珍貴得很,竟像是留給他穿的。他知道莫桃照顧他可也很照顧莫天悚的感受,一路上看他挨凍也沒做什麼,正有些詫異,院子裏傳來震天的喝彩聲。平時吹點風無所謂,此刻傷病交加,且還有很長的路在等著他,羅天遲疑一陣,還是披上褂子才慢慢走出去,便見莫天悚和莫桃正在對打。費家所有人,包括來上工的夥計都在一邊喝彩。
看見羅天,莫霜飛第一個跑過來問:“羅伯伯,好些了嗎?”
羅天點點頭:“好多了!你爹不管做什麼都是當世數一數二的,醫術也是數一數二的。”
莫霜飛便很自豪地笑了。羅天卻笑不起來,見莫天悚和莫桃也都收手親親熱熱走過來,暗忖人家畢竟是兄弟,不管再怎麼鬧,不過幾天時間也就過去了,不像他,唯一的親人大伯不管他不說,師門也不管他,孤零零孑然一身跟著莫天悚挨凍受氣,鼻子酸得很。
莫天悚眼睛有毒,一看笑起來,大聲道:“喂,你該不是又想大哭一場,挑唆得小永再給我一刀吧?這次的事情算是我不對,在這裏我當著費師傅的麵向你認錯。若我們能找到紅玉扳指,讓你全權處理。你也就別和我計較了。霜飛,快去給你羅伯伯把藥端來。”
莫霜飛答應一聲,跑進廚房。羅天非常意外,扭頭朝費五德看一眼,明顯很巴結莫天悚,隻是不敢隨便出聲而已,低頭道:“這事主要還是怪我,不該說都沒說一聲,就把二小姐從雲南帶來京城。該我向你賠罪才是。幸好你大人大量,還肯施以援手,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