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瑜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把崔英放在心上的。
初見她時,是在崔家的後院。
崔英是崔家最小的女兒,曆來受寵。
這樣的女孩兒,該是無憂無慮,嬌氣的很。
可他看到的崔英不是這樣的。
那天,他和祖父來崔家做客,十多歲的少年自然是不願意坐在那裏聽大人們閑聊,正好,大人們也嫌小輩們鬧騰,將他們趕了出來。
這正中他們下懷。
他因為從小失母,父親又都是在邊關,性子其實並不怎麼明朗。
和崔家的幾個小輩也說不到一處去。
夏日裏,池塘的荷花開得正盛,他在池邊走著,想起遠在邊關的父親和妹妹。
父親時常有信寄來,妹妹有時候也會寫上一兩句。
不知道他們過的如何。
這世上,他最對不起的就是妹妹,明明答應了母親,要照顧好妹妹。
但他沒有。
薑瑜懊惱的靠在池塘邊的柳樹上,閉上眼睛,剛剛的那點閑情逸致都沒了。
耳邊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他睜開眼睛看過去,一對主仆正在不遠處的池塘邊想著怎麼勾到下頭的蓮蓬。
“姑娘,您要吃蓮蓬,奴婢去找人來幫您摘,您小心啊……”
一個小姑娘彎著腰在夠池塘裏的蓮蓬,她身後的小丫鬟正在勸告,看起來戰戰兢兢的。
薑瑜沒有上去,小姑娘的年紀不大,隻得七八歲的樣子,隻聽她對身後的丫鬟說,
“別人摘下來的有什麼好吃。自己得來的才香,等到秋日裏,螃蟹肥了,我還要自己剝著吃呢。”
她一邊說,一邊伸著小胖手去夠蓮蓬。
薑瑜靠在柳樹上,莫名的有些愉快,果然是個愛吃的,遠遠看那手就胖嘟嘟的。
她比妹妹小一些,不知道妹妹如今是胖還是瘦,聽說爹爹正在教她功夫,他很是羨慕。
他從小也學了武藝,不過那都是祖父還有武藝師傅教的。
雖說妹妹在邊關,日子會清苦一些,可在父親膝下,應該會比他獨自一人在京城更加的自由吧。
他在京裏的日子過的也不差,許氏敢為難妹妹,卻不敢為難他,更何況一個內院,一個外院,也確實為難不到。
那邊的小姑娘還沒能摘到蓮蓬,看她上躥下跳的樣子,薑瑜都有些為她著急了。
他站直身子,想著要不要去幫小姑娘摘一些。
小姑娘的身子斜著探過去摘,隻差一點點了。‘嘩啦’一聲,就見小姑娘的腳歪了一下,身子朝池塘栽了下去。
他心頭一驚,頓時朝那邊跑過去,還沒跑到小姑娘落水的地方,就見小姑娘一點驚慌失措都沒有,淡定的在水裏站起身,拍著手,叫自己的丫鬟,
“剛剛費了那樣大的力氣都沒摘到,應該早點下來的。”
她的丫鬟驚嚇的全身發抖,牙關打顫,“姑……姑娘……奴……奴婢求你……快上來吧。”
小姑娘也不理她,也沒往前走,而是摘了兩個蓮蓬到手裏,就朝上而來。
她甩了甩被弄濕的袖子,“杏兒,今日府裏客人多,你不說母親也不會知道。”
“要是母親知道了,小心我把你趕出去。”
“快,拉我上來。”
那小丫鬟年紀和那小姑娘相仿,並沒有什麼力氣,拉了兩下都沒將池塘裏的小姑娘拉上來。
“姑娘,奴婢力氣太小了,你等著我去叫人。”
她一轉身就見到薑瑜正走過去,於是朝他求救,
“這位少爺,我家姑娘不小心掉到池塘裏去了,求您幫幫忙,把我們姑娘救下上來。”
薑瑜看著那個正在剝蓮蓬的小姑娘,笑了起來,故意道,
“男女七歲不同席,你們家姑娘應該過了七歲吧,我要將她救上來,到時候你家主人要將她許配給我怎麼辦?”
小丫鬟沒想到找個人幫忙還碰到這樣的為難。
“我家姑娘是大老爺的小女兒,已經說了娃娃親,所以少爺不用怕,我家老爺不會為難你的。”
小丫鬟哭哭啼啼的,一邊抹淚,一邊抽抽噎噎的說著。
最後,是他將小姑娘拉上來,看著她從剛剛落水時的豪邁,忽然變得端莊的小閨秀朝他道謝。
又旁敲側擊的對他說,求他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她的父母。
他有些哭笑不得,隻能說一定不會的。
最後,他終於知道了小姑娘是崔大老爺最小的女兒,崔英。
他也知道,原來閨閣女子不一定都是端莊賢淑,笑不露齒話不高聲的。
也有如崔英這樣的,古靈精怪的。
事實證明,他確實沒看錯。
此後,他時常跟著老太爺去崔家,也會偶爾看到她。
他慢慢的看她長大,變高,慢慢的下巴變得尖尖的。
也許是移情作用吧,他沒能照顧妹妹,有時候看到崔英,就回想起妹妹該是什麼樣的,成長的曆程也是這樣的嗎?
兩兄妹雖然見的很少,但感情意外的好,妹妹什麼都會和他說,還會告狀,說父親不愛吃青菜,喜愛喝酒等等。
他雖然也從小學武藝,不過祖父並沒有讓他子承父業,做一名武將,而是讓他走了科舉之路。
用祖父的話說,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家裏有武將,再有文官,也是極好的。
這樣也能互相照應著。
其實,更多的是武將的地位其實大不如文官。
他少年成名,後來入了翰林院抄了兩年書,恰逢兩位皇帝之間的交接,他被派去金陵做了府尹。
這是兩位皇帝對他的信任,他知道,這樣的信任,更多的是來自於父親。
他沒覺得不快,他比那些蒙家族庇佑的世家子要強太多。
也不會覺得有人照應有什麼不好。
正巧妹妹也從邊疆回來,回了金陵,他終於可以好好的照顧妹妹。
不期然的,他在崔家又見到了崔英小姑娘,這些年他們也熟悉了,他悄聲的讓她幫著照看一下妹妹。
小姑娘眨眨眼睛,點頭同意了,說不用他說,她也會照應的,畢竟她很喜歡選姐姐。
薑瑜失笑,叫璿姐姐倒是叫的很利落,這麼多年,可從來沒叫他一聲‘瑜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