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主持誅邪劍進宮的消息震動朝野,畢竟這位公主是天下間唯一可以威脅到皇帝權柄的人,而她有此權柄,卻從來低調行事,不問朝政。誅邪劍驟然出世,自然引起了許多人的猜測,大多數人都猜測和定王謀逆之事有關,隻是不知道這誅邪劍是想殺定王,還是想救定王。
柔嘉公主陪著鎮國公主回到皇家別苑,眼看著她的鬢角因此事而染上了霜雪色,心中微微有些不忍。她屈膝半跪在鎮國公主膝前,柔聲道:“皇姑祖,您別難過了……”
鎮國公主輕撫著她的鬢角,眉宇間盡是悵惘,她輕輕一歎,“皎皎,你知道我為何不想回定京嗎……這座皇城,總能把人逼成鬼……”
柔嘉公主垂下眼,歎息道:“沒想到,皇叔會做出那樣的事來,但周家謀害皇叔在先,皇叔也是逼不得已……”
鎮國公主仿佛一夕之間衰老了許多,多日奔波後的疲倦此刻都湧了上來。“我隻能讓陛下暫緩一天,明天……”鎮國公主不忍再說,閉上了眼睛,深呼吸後,才抱住了柔嘉公主,顫聲道,“皎皎,你隨皇姑祖回桃源山莊吧,皇姑祖會一輩子護著你。”
柔嘉公主柔順地枕在鎮國公主的臂彎裏,仿佛她依然是二十年前,那個柔弱無依,失去了父母的小女孩。
“皇姑祖,讓皎皎來保護您……”
一夜時間,在很多人看來並不能改變什麼。劉琛暫緩死刑,也不過是給了鎮國公主一個麵子。其實鎮國公主何嚐不知道,那個王座本來就是血淋淋的,她就是不願意看到太多的爾虞我詐,同室操戈,才不願意回到定京。
看著門外的滂沱大雨,柔嘉公主勸住了鎮國公主,讓她不要再進宮了。
“皇姑祖,太醫說您多日奔波,心神受創,需要好好休息,外麵下這麼大的雨,您不要再進宮了,如果生病了該如何是好啊。”柔嘉公主柔聲勸住了想要進宮麵聖的鎮國公主。
“可是今日衍兒……便會被執行死刑……”鎮國公主痛惜地閉上眼,那可是她兄長最疼愛的孩子啊……她也不知道劉衍做的這些是對是錯,是周儀傷了劉衍在先不錯,可是劉衍終究是害死了周儀和劉俱,她沒有辦法阻止劉琛報仇,冤冤相報,永無止盡……
“皇姑祖,您無法讓陛下回心轉意,就算進宮也無濟於事。陛下已經答應了,會讓皇叔走得體麵一點。”
鎮國公主無神地看著窗外的大雨,許久之後,才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
柔嘉公主服侍鎮國公主喝了藥歇下,才輕輕帶上門出來。
外麵陰雲密布,一場大雨蓄勢待發。
柔嘉公主長裙曳地,緩緩走過一道陰深的長廊。蔓兒跟了上來,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壓低了腦袋低聲道:“公主,沈大人進宮了。”
柔嘉公主的步伐沒有絲毫的停滯,隻是眼波流轉,看向了不遠處厚厚的雲層,沒有一絲光能穿透那重重的阻礙。
察覺到蔓兒欲言又止的神態,柔嘉公主淡淡問道:“有何問題?”
“慕灼華她……”蔓兒眉頭緊皺,“她也進宮了。”
“昨日不是派人盯著了嗎,她沒有出過家門,在家中一日,又能找到什麼解救劉衍的方法?”柔嘉公主不以為意。
蔓兒沉聲道:“公主……慕灼華,是從城外回來,直接進宮的。”
柔嘉公主的腳步倏地頓住,疑惑蹙眉:“從城外……回來?”
“她昨日回到家中,不知如何易容出府,竟然瞞過了我們的眼線。”蔓兒不安地絞著袖子,“公主,她是不是查到什麼了?”
柔嘉公主心下一沉,沉吟片刻後,道:“傳信給沈驚鴻,讓他見機行事。”
劉琛陰沉著臉看著廊下的疾風驟雨,低聲問道:“什麼時辰了?”
身旁的小太監恭敬地答道:“回陛下,巳時五刻了。”
巳時……
他已經下令,午時行刑,隻剩下不到一個時辰了……
“沈驚鴻呢?”
小太監道:“沈大人剛剛入宮,正在大理寺等待行刑的時辰。”
“很好。”劉琛深呼吸一口氣,背著手走回桌邊。
劉琛一夜無眠,眼下的烏青越來越嚴重了,半睡半醒之際,是劉衍笑著喚他的名字,他看到個子隻及他腰間的自己揮著特製的短劍,劉衍耐心地指點他的動作,他崇拜地仰起臉看著自己的皇叔。
“皇叔,我長大了,也要和你一樣,上陣殺敵,揚名立萬!”
那時的皇叔,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他的眼中還有鋒芒與傲氣,起手揮劍,氣勢如虹,燦然笑道:“好,皇叔等著你!”
他繼續拿起劍,更加用力地揮砍著,眼前劉衍的笑臉卻又模糊了起來,四周的春光化為一片火海。他驚恐地環視四周,喊著皇叔,卻看到火海深處,一把劍刺進了父皇的胸膛,他瞪大了眼睛,看著血從劍尖滑落,看著握劍的人緩緩地轉過身來——是一臉冷漠的劉衍。
劉琛猛地從桌上抬起頭來,滿頭的冷汗,喘息不止。
他看到了牆上掛著的那把短劍,那是劉衍親自為他打磨的,送給他的生辰賀禮。劉琛臉色蒼白,渾身顫抖著看著那把劍,眼中暗流洶湧,他痛苦地閉上眼,垂在身側的拳頭攥得緊緊的,指節發白,青筋勃動。
屋外雨下得極大,砸在屋簷上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