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雨下得很大,幾乎迷住了她的眼睛,她拚盡了全力往大理寺的方向飛奔而去,這一刻她深深覺得皇宮太大了,這條路太長了。

積水的石板路分外的濕滑,慕灼華跑得太快,一個不慎便從石梯上滑倒,滾落下來,手臂磕到了石棱,粗布衣服被拉開了一道口子,似乎皮肉也被劃傷了,她卻顧不得疼痛,趕緊來爬起來又朝著前方飛奔。

來得及的……一定來得及的……

慕灼華在心裏告訴自己,還有一刻鍾,她全力奔跑,在午時之前一定能趕到大理寺。

她早已渾身濕透,寒意深入骨髓,嘴唇毫無血色,兩條腿猶如灌了鉛,但此刻竟也感覺不到疼痛,仿佛有一團火在胸腔之中熊熊燃燒著,催著她向前跑。

終於,她看到了大理寺的大門,計算著時間應該還未到午時,她稍稍鬆了口氣,一把推開了大理寺緊閉的門扉,喘著粗氣顫抖著,環視四周,看到了站在旁邊正在淨手的沈驚鴻。

“陛下……陛下有旨……”慕灼華舉起劉琛給予的腰牌,死死盯著沈驚鴻,“放了定王!”

沈驚鴻詫異地挑挑眉,卻沒有慕灼華預想中的惱怒,他勾了勾薄唇,道:“好,本官已經讓人打開虎牢獄了,你可以將他領回去。”

“什麼?”慕灼華怔了一下,心底忽然湧上了強烈的不安。

沈驚鴻緩緩道:“今日滴漏壞了,外麵又大雨滂沱,也不知是什麼時辰,本官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此刻已經行刑,讓定王喝下毒酒了。”

沈驚鴻看著慕灼華瞬間失了焦距的瞳孔,微微笑道:“你可以領走他的屍身。”

慕灼華手一鬆,白玉令牌落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之聲。

她的身子一晃,幾乎無力站立,在牆上扶了一下,轉身朝虎牢獄的入口衝去。

虎牢獄裏隻有數盞火把散發著幽魅的火光,慕灼華踉蹌著朝著最後一間牢房奔去,牢房的門大開著,露出一個漆黑的洞口,仿佛能吞噬一切。

慕灼華喘著氣跑到了門口,借著門外幽幽的火光,看到坐在地上閉著雙眼的劉衍。他神態從容,不見傷痛,仿佛入定一般靜坐著。

慕灼華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緩緩走到他麵前跪了下來,伸出顫抖的手碰觸他冰冷而瘦削的臉頰。

“劉衍……”

他的睫毛輕輕一顫,似乎用了極大的力氣,才睜開雙眼,眼中映出了她狼狽的模樣。他艱難地抬起手,想要抱抱她,卻提不起一絲力氣,他想問她額上的傷口疼不疼,然而剛張嘴,熱血便無法自抑地從喉間湧出。

“劉衍!劉衍!”慕灼華慌亂地抱住他軟倒的身軀,哭著喊道,“陛下赦免你了,你不用死了,我,我帶你回家……”

劉衍的雙眸溫柔地凝視著她哭泣的臉,他的小姑娘,聰明伶俐,又那麼勇敢堅強,可是此刻,她渾身濕透,遍體鱗傷,這一路,她一定走得很難,很難……

他想護著她一輩子,卻也是自己,讓她承受了最大的傷害。

劉衍用盡了畢生的力氣環住她顫抖的身軀,有那麼多的話想說,卻被鮮血堵在了喉間,每一次試圖開口,卻隻是讓更多的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裳。

“劉衍,你振作一點,我帶你回去,我能治好你的!”慕灼華蒼白的臉上滿是倔強,她想要把劉衍背起來,然而她的力氣太小了,無力地掙紮,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的鮮血越流越多,在她的懷裏漸漸冰冷。

慕灼華終於克製不住地放聲大哭起來:“你不要死,劉衍,你說過要疼我一輩子的,你說過一生一世一雙人,你答應我的事,不可以言而無信!劉衍,我答應你,隻要你好好活著,我就嫁給你,我要穿鳳冠霞帔當你的新娘,隻要你好好的,隻要你好好的……”

劉衍漆黑的雙眸宛如黑夜中劃過了一點流星,瞬間地亮起,卻又轉瞬即逝。

原來她那麼喜歡他,比他奢望的還要多……

慕灼華緊緊地抱著他冰冷的身體,感覺到在那一刻,他的身體沉了下去,斷絕了所有生機。

她身子一僵,把臉埋在他的胸口,仿佛那裏還有一絲微弱的溫度。

寂靜而黑暗的牢籠裏,他們緊緊擁有彼此。

她聽到自己絕望而冰涼的聲音在黑暗中回蕩。

“劉衍……”

“劉衍……”

“劉衍……”

“我們……”

“回家……”

那是一個讓人醒不來的夢。

她看到自己站在一片花田裏,春風拂麵,風中有讓人安心而眷戀的氣息,那香味來自四麵八方,讓她找不到來的方向。

她撥開花叢,找不到路,不知道跑了多久,身上無一處不酸痛,然而最疼的,卻是左心口。

她生氣了,站在了原地,紅著眼眶一遍遍喊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