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死於劉琛之手,便自殺殉國吧。”沈驚鴻看了一眼耶律真的屍體,轉頭看向呆住的兩名北涼劍客,淡淡一笑,“你們說,是嗎?”

那兩個北涼高手此刻才反應過來,但他們仍然沉浸於北涼戰敗的絕望和茫然中,一時竟沒有想到殺沈驚鴻報仇。更何況沈驚鴻說的那句話落在他們耳中,卻也有幾分道理。

不錯,與其死在陳國皇帝手中,還不如自盡保全北涼王室的尊嚴。

“你們兩個呢?”沈驚鴻看著他們問道,“自盡,還是我幫你們?”

兩名北涼劍客心跳一悸,一股殺意當麵撲來,沈驚鴻手中長劍劃過,一道銀光迅如雷霆,割破了兩人喉間血管,兩名劍客尚未來得及動手,便已經殞命劍下。他至死不敢相信,自己竟會死於一介書生之手。

沈驚鴻冷冷棄了劍,扔在地上——世人隻知道他允文允武,但從未有人知道,他武藝如何。

無數禦林軍湧了進來,將沈驚鴻團團包圍,沈驚鴻遍體鱗傷,卻不卑不亢,火把照亮了他俊美的容顏,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那雙墨玉般的鳳眸卻如幽魅一般蠱惑人心,讓人捉摸不透。

“捉拿叛賊沈驚鴻!”

鐵鏈加身,沈驚鴻卻沒有任何反抗的意圖,任由侍衛將他押送前往風華殿。

風華殿燈火盡燃,宮室之內亮如白晝,將每個人臉上陰暗的神色照得一覽無遺。

劉琛揮退了百官,此刻殿內隻有他和劉衍,以及柔嘉公主三人,當沈驚鴻被押進來的時候,三人相顧沉默,氣氛詭異而壓抑。

劉琛冷漠地看向被迫跪在地上的沈驚鴻,柔嘉公主麵容嫻靜而從容,對此視而不見。

“啟稟陛下,靜安公主率北涼細作企圖營救沈驚鴻,臣等趕到之時,靜安公主與北涼細作均已死亡。”說話的是樞密使文孝禮,也是劉琛信重之人。

“死了……”劉琛眉頭一皺,“怎麼死的?”

“臣查看過傷勢,兩名細作和靜安公主,都死在自己劍下。”文孝禮道。

“你退下,朕要親自審問他。”

文孝禮領旨退下,風華殿大門緊閉,偌大的宮室,隻剩下各懷心思的人。

劉琛緊緊盯著沈驚鴻的眼睛,一字字問道:“沈驚鴻,你果真是北涼細作?你接近朕,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

沈驚鴻沒有否認,他的聲音平靜得近乎冷酷:“是,我接近你,博取你的信任,就是為了引起陳國內亂,給北涼可乘之機。”

得到預想中的答案,劉琛以為自己會怒不可遏,但他沒有,他死死盯著沈驚鴻冷漠的眼睛,心中忽然湧上了一陣莫名的悲涼。

他曾經視他為知音、知己、良師、益友,兩人也曾把酒言歡,秉燭夜談,一起揮斥方遒,指點江山。他以為沈驚鴻是懂他的人,原來這一點沒有錯,錯的是他不懂沈驚鴻。自己的赤誠相待,不過是別人用心編織的一個圈套!

“為什麼是我,不是劉瑜,劉瑾……”劉琛無力問道。

沈驚鴻的回答坦白得紮心:“因為你出身高貴,有世家與定王支持,是最接近帝位的人,而且……”他頓了一頓,又道,“你心思單純,待人赤誠,隻要投其所好,便最易接近。”

劉琛呼吸一窒,他最引以為傲的優點,卻成了他最大的缺點。

“你為我得罪百官,改革恩蔭製,清除世家……”

沈驚鴻搶在他說完之前答道:“隻是為了離間世家的力量,引起朝廷內亂。”

劉琛閉了閉眼,心頭一片苦澀:“所以……火燒皇宮,偷換遺詔,也是你所為。”

“不錯,我想讓劉瑜與你相鬥,隻是沒想到定王使出雷霆手段,鎮壓了劉瑜一係,讓戰火消弭於無形。”

劉琛問道:“你手上明明握著皇叔入宮的記錄,為何不一早拿出來,指證他謀害先帝。”

沈驚鴻道:“他手握重兵,一旦置於死地,我擔心他會起兵造反,自己稱帝。定王雄才大略,他若為帝,北涼便沒有了機會,隻有一個單純易擺布的皇帝,對北涼才為有利。”

沈驚鴻的回答字字誅心,與劉琛的猜測相差無幾,哪怕之前劉衍與他說了沈驚鴻與耶律真勾結,他仍然半信半疑,不斷地在心中為沈驚鴻的所作所為找借口開脫。但今日回城,看到耶律真營救沈驚鴻,聽到皇城中無數人親眼所見沈驚鴻與耶律真勾結,再到此刻,沈驚鴻親口坦白了一切,他終於不得不信。

征戰沙場凱旋而歸的驕傲,都被真心信任之人的背叛打碎了一地,年輕的天子頹然一笑,是自嘲也是灰心:“原來在這個位置上,人人都想利用朕……”

沈驚鴻眼神一黯,似有一絲極淡的歉意掠過,但也隻是一瞬而已。他緩緩移開眼看向站在劉琛身側的劉衍,劉衍微斂雙眸,右手按在劍柄之上,他似乎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漠不關心,也似乎一切早在他意料之中,因此從容淡定。

“我也有問題想問定王。”沈驚鴻盯著劉衍問道,“定王既然沒死,那墓中埋著的,想必是您早已備好的屍體的。”沈驚鴻笑了一聲,“不知定王是從何時開始懷疑我?”

劉衍微抬起眼,看向了沈驚鴻:“我從未信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