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王鐸披著長袍,冒著風雪,穿過庭院,登上在府門前早已準備好的馬車,就要前往二公子馬休的府邸。
就在半個時辰之前,他接到手下密探報告馬超離開雪煙樓往楊嘯處,楊氏部落戒備森嚴,使得密探不敢靠近。王鐸按下心頭疑慮之情,在書房內演算當時情景後,才整理服飾,去見馬休。
馬車隨著馬夫的長鞭響起,在雪地裏緩緩而動,漸漸變快。
王鐸坐在馬車內,心緒起伏。
西涼民眾因與各族交融,好勇鬥狠,崇尚武力,文士在西涼地位遠不是中原可比。
當年馬騰起事,王鐸就看中他親善文人的特點,不計後果為之效命,將武威內政事物打理得井井有條,不僅如此還大力推薦好友及西涼才能之士,後又以仁政使得各族歸於武威,短短兩年裏將落敗的武威郡治理得欣欣向榮之態,每每想起,躊躇滿誌。
不過就是這種以發展經濟為根基,卻讓那些刀頭舔血的一派將領看不順眼,認為遠沒有不停地戰鬥、不停地殺戮、用敵人的血肉去換取更多的兵馬和地盤的實際效率來得實在。其中尤以大公子馬超為最。
一派堅持西涼最原始的殺戮方式,一派堅守內政為裏、施以仁德在外的儒家理念,時間推移,矛盾漸漸激化,愈來愈惡劣,非常不利於馬休的地位。
馬車在人群中擠過,進入街道盡頭。
朔風吹來,掀開車簾。
王鐸眼角餘光一閃,心頭一動,扭頭向一邊的街角望去。
隻見一個身著黑袍,長發披散兩肩的高大男子,轉進另一條街道。
男子似有所覺,往這邊看來。
四目相撞一起。
王鐸心中一顫,往回略微縮了回去。
朔風吹過,車簾重新下垂,將車外的情景阻攔住。
就在剛才,王鐸看見了一雙孤傲具有侵略性的眼神,眼神中射出比鷹隼還要銳利的光芒,這麼銳利的一對眼在整個西涼隻有一個人,武威第一猛將馬超。
雖然在這兩年裏與馬超接觸多次,但每一次與那雙眼睛相對時,都會讓他有所心悸。
馬車轉進另一條道路,王鐸將背靠在車壁上。
王鐸年約四十,相貌清瘦,頷下清須飄然,頭發梳得一絲不亂,予人一種儒雅清爽的感覺。
馬超給人感覺是心狠手辣,桀驁不遜,整個人鋒芒崢嶸,尤其是那雙眼睛,充斥著鷹隼般的殺氣,讓人不願久看。但是在王鐸這閱人無數的文士眼裏,馬超鋒芒畢露的外表下,有一顆極為冷靜的心,冷的猶如冰山,讓人極難看透。
當年馬騰入主武威,馬超為先鋒,身先士卒,陷陣拔寨,每場戰役下來,血流成河,敵軍沒有一個俘虜,全被斬殺。看似剛毅悍勇、心狠手辣,卻用意極深,狠辣的手段極大的震懾各族,為馬騰招降拉攏提供有利條件。
從那之後他對馬超視為馬休的最大威脅。
古往今來,宗族立嗣從來都是以兩種情況取勝:一是至親、二是優,這優就是其背後勢力。馬休之母是西羌龐氏族親,而大公子馬超之母卻是無權無勢的羌女,雖與西羌楊氏聯姻,但子以母為貴,向來是宗族的潛規。縱是馬超能力再強,在立嗣的事情上沒有馬休占優勢。
所以王鐸棄馬超,舍身與馬休而近。
以對馬超的了解,每走一步棋都具有深意。
馬超去見楊嘯,他不敢大意。馬超很少與楊嘯相見,上一次還是他促成馬、韓兩家聯姻的時候,這一次突然去見楊嘯,究竟是何用意?
馬車在馬休的府邸停了下來。
王鐸收起神情,從馬車走下。
雪花落在臉上,一股冷意讓他頭腦一清。
管他什麼?
他不會放棄任何打擊馬超的機會。
嗣位隻有一個,一山豈能容二虎。
府門大敞,四名彪壯的軍漢,腰掛繯首長刀傲立兩側。在王鐸從他們經過時,均恭敬地向他拱手施禮。他如今地位和馬休對他的信任,可以在府中暢通無阻。
管家馬振橫裏迎來,引王鐸往書房而去。
馬休的府邸大有講究,假山怪石的分布、走廊彎曲的盤旋,亭台的矗立均是以一種玄妙的軌跡布置。庭院寒梅迎雪怒放,臘菊在玉石之下含羞還迎,雪花悠悠而下,形成一幅寧靜、安詳的天然畫卷。
一派中原庭院景象。
每次來府邸,王鐸都有身在畫境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