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雷夏澤畔(1 / 3)

陳靖仇和於小雪離開了月河村,向北行去。沿路之上,陳靖仇經常高談闊論,講些自己和師父過去的事,讓於小雪不致過於傷心。空閑時則抓緊修習陳輔教授的武功,除此之外,也時常點撥一下於小雪的防身術。

不數日間,已到雷夏澤畔。隻見碧波浩蕩,遠山接天。岸旁一帶垂柳,亭亭而立,柳枝拂水。細雨點花紅,風景如畫。

於小雪踏著綠草,緩步走到岸邊,歎道:“好美的風景啊!”柳樹下幾叢小花,隨風輕擺,芬芳馥鬱。

陳靖仇極目遠眺,頓覺得心中舒暢,抬起頭,隨口吟道:“芳草伴青山,雲影入湖心;風飄鶴鳴遠,廬屋孤夢沉。”

於小雪道:“陳哥哥,你在念什麼?”

陳靖仇笑道:“沒什麼!我隨興亂作的詩。”

於小雪奇道:“陳哥哥還會作詩,好厲害!”陳靖仇笑而不答。於小雪道:“其實我也聽不太懂,不過聽起來,讓我覺得心裏很舒服!”

陳靖仇望著湖麵,道:“是嗎?師父最討厭我作詩了,每次我一作,他就責罵我,說我們以前陳朝,就是因為大家都沉溺於詩詞歌賦,所以國家才會滅亡!”

於小雪道:“啊!對不起,我想起來了……陳哥哥曾跟我說過,說你是以前南方陳國的後代。”

陳靖仇搖頭道:“算了!我最討厭這個身世了,師父對我期待很深,要我去承擔什麼複興陳國的重擔。”抬頭望著天空,道:“可是我最喜歡的,還是遊覽各地的美景,然後高興時再作上幾首詩!”說完,環顧湖麵,眉心微蹙,道:“雷夏澤這麼寬,怎麼才能找到公山師伯呢?”

於小雪道:“我們順著岸邊走,沿路再打聽吧。”陳靖仇點點頭。

兩人繞著湖岸行去,逢人便打聽公山師伯的住所。但打聽了好幾日,就如石沉大海,竟沒一人聽說過公山先生,更別說知道他住哪。陳靖仇心中沮喪。於小雪道:“陳哥哥,別灰心,我們再找找,或許馬上就能找到了。”兩人當晚在湖畔歇了。

第二日清早起來,再繼續前行。尋到午後,仍是沒有任何頭緒。此時正是春夏之交,路上暑熱難當。陳靖仇走得大汗淋漓,於小雪也是十分疲累。兩人遠遠望見前方一片樹蔭,忙跑過去坐了下來。

陳靖仇掏出羊皮水袋,遞給於小雪,道:“你趕了這麼遠的路,一定渴壞了,先喝口水。”

於小雪接過水袋,見袋中水已不多,心中猶豫。陳靖仇道:“你先喝吧,我不打緊,一會再到湖邊盛去。”

於小雪細細呷了一口,遞了回來,道:“陳哥哥,我喝過了。”

陳靖仇提著水袋,剛要喝下,忽道:“小雪……你這些日子來,你跟著我東奔西跑,是不是覺得很累?”

於小雪忙道:“不,我不累!我覺得這些日子……很開心!”

陳靖仇笑了笑,咕嘟幾口,便喝光了袋中涼水,說道:“你在這裏休息一會,我到湖邊再盛些水來。”

於小雪道:“嗯!你快去快回!”

陳靖仇把水袋係在腰間,穿入一片樹林,往湖邊走去,哪知越走那樹林越密,漸漸不見日光。陳靖仇回頭一望,不辨來路,已迷失其中,隻好一步步往前探。行了約有大半個時辰,方才穿出樹林。眼前一亮,已置身於湖心的一個半島之中,遊目四顧,三麵皆是湖水。

陳靖仇取下水袋,盛滿了清水,轉過身來,望望身後的密林,左右徘徊,眉頭一皺,正不知怎樣走回去,忽見北邊密林中,幾縷青煙緩緩從樹梢頂上升起。陳靖仇心中一喜,暗道:“那兒應該有人家,我何不過去問問?”

順著煙霧升起的方向,撥開荊棘,向前摸索而去。行出數十丈遠,走出林來,卻見前方竹蔭森森,一條小道隱現其中。陳靖仇順著小道,向前走去,轉了數個彎。前方隱出一間草舍,深藏樹蔭之中,一縷炊煙從房頂緩緩升起。陳靖仇拐過竹籬,來到柴門前,道:“請問,有人在家嗎?”

過了一會,隻聽屋裏應道:“是誰啊?”聲音微微有些嘶啞,聽起來像是位老婆婆,但話音底氣十足,字字有力。

陳靖仇躬身道:“晚輩誤入林中,闖到貴處,想請問出林的路徑?”

草舍的木門呀的一聲打開,走出一位兩鬢微白的老婦人來,身著灰布衫,臉色緊繃,雙目寒光逼人。陳靖仇走上前去,隔著籬笆,行了個禮,道:“晚輩誤闖貴地,還請您多多包涵!”

那老嫗淡淡的“嗯!”了一聲,眼睛緊緊盯著陳靖仇,上下打量,隻看得陳靖仇渾身不自在。忽然哼了一聲,喝道:“宇文拓那狗賊派你來幹什麼?”

陳靖仇奇道:“宇文拓?什麼宇文拓……我根本不認識他!”

那老婆婆冷笑道:“哦?那你到這來幹什麼?到底有什麼陰謀?”

陳靖仇還來不及回答,那老嫗身形一閃,快如閃電,已躍出籬外,瞬間便已欺到陳靖仇身側,揮掌就向陳靖仇背上擊去。陳靖仇不及細想,右手一架,側身閃避。那老婆婆腳步一錯,右手一翻,跟了上來,後發先至,一把拿住了陳靖仇後頸,順勢向上一提。

陳靖仇脖子一陣酸麻,全身軟癱,雙足離地,竟被提到半空,動彈不得。老嫗卻微微一驚,已知陳靖仇的武功底細,鬆手將他摔在地上。

陳靖仇背上疼痛,剛要開口說話,屋中忽然傳來一陣咳嗽聲,問道:“阿寒啊……發生什麼事了?”聲音老邁,虛弱無力。

阿寒道:“沒事!鐵哥……隻是一個誤闖到林中來的孩子。”

那屋中的老人說道:“阿寒,你把那孩子……帶進來吧!”老嫗猶豫了一下,伸手把陳靖仇提起,如提三歲孩童,陳靖仇竟無絲毫還手之力。老嫗走入草舍,轉入西麵的一間屋裏。草屋並不寬敞,窗下設一張竹榻,一個須發盡白的老翁,平躺在竹榻之上。那老人連忙打個手勢。老嫗會意,放下陳靖仇,拉過一床被子,將那老翁扶起,靠在被上。

那老翁臉色贏瘦,骨骼突起,向陳靖仇打量一會,咳嗽數聲,問道:“孩子,你的功夫是跟誰學的,你師父是誰?”

陳靖仇道:“我,我師父姓陳。”

那老翁微微詫異,道:“你剛才所使,如我沒猜錯,應是鬼穀之術,對吧?”

陳靖仇點點頭。老翁歎道:“我和你師父已有一十六年沒見麵了,你應該就是當年稷業師弟,犧牲自己孫兒,救出的陳國小少主是嗎?”原來陳輔表字稷業。

陳靖仇聽了這話,心中又驚又喜,忙問道:“請問!您……您是公山師伯嗎?”老翁點點頭。

陳靖仇撲通跪倒在地,磕頭有聲,哭道:“公山師伯!師父……師父他……”

公山鐵道:“你先起來,慢慢說……”陳靖仇含淚站起。

公山鐵轉過頭,指著老嫗道:“這是你師伯母。”陳靖仇轉過身去,跪下拜了幾拜。阿寒右手一揚,已將陳靖仇輕輕托起。陳靖仇站直身子,抹幹眼角的淚水。

公山鐵道:“你方才說……你師父怎麼了?”

陳靖仇遂將陳輔被困一事,從頭到尾,細細說了一遍。公山鐵聽完,長長歎了口氣。

陳靖仇道:“師伯……師父命在旦夕,求您一定要去救救他!”

公山鐵緩緩搖頭,歎道:“這魔獸饕餮乃是上古妖物……要救你師父,隻有重新將它封入那把神鏡之內……”

陳靖仇道:“請師伯一定要救救師父!”

公山歎息了一回,望著窗外,隔了半響,方才轉過頭來,道:“孩子啊!要鎮住那妖物,除了要借助於那隻神鏡之外,還需耗掉大量元神之力……如在幾年之前,老夫尚可應付。但如今……”話到一半,連聲咳嗽起來。

陳靖仇道:“師伯!您怎麼了?”

公山鐵道:“孩子……老夫兩年之前,身受重傷,腑髒為黃金劍氣所創,至今未能除去……老夫現在是病弱之身,是有心無力啊!……”

陳靖仇心中一驚,道:“師伯……”

公山鐵歎道:“孩子,老夫實在對不起稷業師弟和你!”隨即劇烈咳嗽起來。阿寒走過去,在公山鐵背上輕輕拍打。公山鐵右手捂胸,咳道:“別擔心老夫!”緩了一會,續道:“你師父是用冰絲之法,將自己與饕餮共封洞內——所以應至少能維持一載之性命。這段時間,你可去尋訪其他高手……倘若天佑稷業,你師父或可得救!”

陳靖仇心中一涼,過了良久,方道:“師伯!那,我應該到哪去尋找其他高手呢?”

公山先生閉目不語,隔了良久,道:“天下能勉強打敗饕餮之人,本已寥寥無幾,老夫確是不知!”

陳靖仇失望至極,垂下了頭,默然無語,想到師父十六年來,含辛茹苦地養育自己,不禁淌下淚來。

阿寒走了過來,撫摸著陳靖仇的頭,道:“鐵哥,你為什麼不告訴這孩子那個方法?”

公山鐵道:“阿寒!你別說笑了!這孩子……可是稷業師弟,當年犧牲自己孫兒才救出的陳國少主!我豈能……豈能讓他冒此大險!”說完又咳了起來。

陳靖仇抬起頭,道:“師伯!隻要能救出師父,不論什麼方法我都願意試!”

公山鐵道“那太危險了!你不需要知道……”

阿寒轉頭道:“你自己現在,都隻剩半條命!事到如今,還逞什麼強,為什麼不讓這孩子試試?”

公山鐵連連搖手,道“不!不行啊!阿寒——這孩子可是稷業未來的期望,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對得起稷業師弟!”

陳靖仇道:“師伯!為了救出師父!不管多危險,我也不怕!”

公山鐵轉過頭,道“這件事誰都不要再提了!阿寒,你帶他下去休息吧!”阿寒見公山鐵心意甚堅,不敢再說,隻得帶著陳靖仇走出房間。

兩人來到草廳上,阿寒端上一碗米飯,上麵鋪著各色新鮮蔬菜,陳靖仇舉著竹筷,呆呆望著飯碗,哪裏吃得下半口。阿寒看他心神不屬,輕輕歎了口氣,把陳靖仇帶到茅屋東邊的房裏。陳靖仇心情不好,倒在塌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方才醒了過來,睜眼一看,隻見於小雪座在床前,臉上露出微笑。陳靖仇翻身坐起,道:“哎呀!我竟忘了你!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於小雪轉過臉去,陳靖仇瞥見她雪白的手臂上,有一道道淺紅色的傷痕,道:“啊!你怎麼受傷了?快讓我看看。”

於小雪道:“沒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陳靖仇翻身下床,拉過於小雪的手臂,隻見上頭青一塊,紫一塊。於小雪急忙縮回手,說道:“該吃飯了,你快過來吧。”說著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