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輔和陳靖仇各催功力,鮮血從劍柄嘀嗒嘀嗒地滴在地上,好似一朵朵梅花。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但在兩人心中,時間卻好似凝固了一般。陳輔死死盯著陳靖仇的雙眼,忽然身子微微一顫,撒手撤劍,左掌一揮,將陳靖仇向後擊出,翻倒在地上,口鼻全是鮮血。
陳輔撇下三人,回過身,繼續擊打赤貫支柱。陳靖仇忍著劇痛,翻身躍起,雙手舉劍,凝力掌中,導於劍上,凝聚了身上所有力量,長劍遞出,奮力一擊,勢如海潮奔湧,穩若磐石鑄鐵,無堅不摧。眼看得劍尖刺到。陳輔聽得背後風聲鶴唳,竟不回頭,嗤的一聲,長劍穿入陳輔背心,透胸而過。
陳靖仇鬆手撒劍,望著沒入陳輔身體劍柄,竟不退後,愣愣的站在當地,不知所措。陳輔身上傷口鮮血噴湧,濺了陳靖仇滿身。陳輔身子晃動幾下,慢慢轉過身來,臉色迷茫,看著陳靖仇,嘴唇微微顫動,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陳靖仇忽然跪倒在地,哭道:“師父!師父!”陳輔抬起頭,望著遠方,慢慢向後倒下去,身軀慢慢化為千百道青煙,隨風飄散。
陳靖仇呆呆跪在地上,滿臉淚痕。張烈掙紮著走了過來,道:“仇弟……你別難過!你救了天下蒼生,你師父不會責怪你的!”此時洞頂的水滴紛紛掉落,如小雨一般,一點一滴的灑陳靖仇臉上。
陳靖仇流淚道:“我對不起師父……對不起師父……”
拓跋玉兒安慰道:“阿仇……你別難過了,如果你不這麼做,老師父他真的會將這裏毀壞的!”
陳靖仇淚如泉湧,哭道:“是我殺了師父……是我殺了他啊!”
張烈歎了口氣,道:“仇弟!支柱已傷,這兒隨時都會崩塌,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完成封印吧!”
拓跋玉兒道:“姊夫……阿仇現在心裏很難過,我們還是讓他心裏平靜些再走吧?”話剛說完,陳靖仇卻伸袖子拭幹眼淚,起身道:“不,張大哥,玉兒姊姊……我們現在就走!”
拓跋玉兒道:“可是,阿仇,你……”
陳靖仇抬頭道:“為了師父,我一定要將結界裂痕封印!阻止妖魔入侵,因為我是陳輔師父的弟子!”
張烈拍拍陳靖仇的肩頭,道:“我明白,陳老師父是為了天下蒼生而犧牲的……我們走吧,仇弟!”
不多時,三人回到赤貫核心。古月看到陳靖仇滿身是血,問道:“怎麼了?是獨孤寧珂的婢女嗎?為何震動仍然持續著?”
張烈道:“不,不是的。”遂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古月。古月歎道:“原來如此……真是很遺憾,沒想到竟發生這樣的事。”
宇文拓道:“對不起,陳公子……我和尊師一直有些誤會,我向你致上最大之歉意!”
陳靖仇道:“請大家不必為我擔心……為了師父,我們一定要把結界裂痕封印起來!”
古月道:“陳公子說得對!陣法已經就緒,時間不多了,我們趕緊開始失卻之陣吧!”讓宇文拓和張烈也在陣裏站好。
拓跋玉兒道:“阿仇,你還好吧?”
陳靖仇道:“別擔心,玉兒姊姊——再怎麼說,我也是陳輔師父的弟子!”兩人也走入陣去。
各人就位,古月右手一擺,失卻之陣運轉了起來。一道金光射出,眾人都閉上眼。萬裏蒼穹中的一道紅線漸漸合上,黑影慢慢移出太陽表麵,耀眼的陽光重新灑滿九州大地,神州一片晴空萬裏,天地一片祥和之色,就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般。
天空中一道紅光射下,直擊向通天塔頂。通天塔轟然倒塌,登時化為千百塊殘骸。
陳靖仇隻覺身在浪濤之中,上下翻騰,腦中一陣眩暈。片刻之後,忽然眼前一亮,自己已站在一塊無邊無際,遍地雪白的地方,一個聲音喊道:“靖仇,快來救救為師!為師好痛苦啊——”
陳靖仇一驚,拔劍在手,道:“師父……您在哪?徒兒馬上來救您了!”望著四周,眼前一片白光,哪有半個人影。忽然心中一顫,看著自己手中的長劍,摸不著頭腦,奇道:“咦……我在幹什麼啊?我的手上怎麼會握著一把劍?”忽聽身後一人叫道:“陳哥哥……”陳靖仇回過頭去,隻見於小雪站在數丈之外,忙喊道:“小雪?——”
於小雪低頭道:“陳哥哥,你還記得我——那就說明你已把老師父他……”
陳靖仇摸摸腦袋,道:“小雪,你說什麼呀——我哪有什麼師父?”
於小雪道:“陳哥哥,你真的不記得老師父了?那位從小把你養大,教你念書、教你武功的老師父?”
陳靖仇奇道:“小雪,你是怎麼了——我從小就是孤兒,也從來不會什麼武功,你是知道的啊?”
於小雪道:“是嗎,陳哥哥?……”
陳靖仇道:“看到你沒事就好——我一直很擔心你,是不是能平安無事!”
於小雪跪倒在地,流淚道:“陳哥哥……其實,我是來向你道別的!我的力量快要用盡了,再也沒辦法支持下去。”
陳靖仇驚道:“你……你說什麼,小雪?”
於小雪道:“能和陳哥哥,拓跋姊姊在一起,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我永永遠遠都忘不了!謝謝你們……陳哥哥一定要和拓跋姊姊,安全離開赤貫哦!”突然白光一閃,整個白色世界和於小雪都不見了。
陳靖仇大喊:“小雪!小雪!”忽然腦中眩暈,倒在地上。
古月、宇文拓、張烈三人走上山崗,遠遠望著通天塔倒塌後的廢墟。
張烈感慨道:“真不敢相信,我們竟成功把天上的裂痕封印起來了——這一切,就好像一場夢幻般!”
宇文拓轉身道:“張兄,多謝你犧牲夢想,給我當守護者,幫助我完成了封印!”
張烈道:“宇文兄太客氣了!”
古月道:“但最後,小雪姑娘因靈力耗盡,回複原形,真的很遺憾!”
張烈歎道:“唉……我想最難過的還是仇弟和玉兒,畢竟小雪姑娘曾和他們一路走來,共經患難——”三人回過頭,隻見陳靖仇和拓跋玉兒跪在山坡前的草地上。
兩人身前放著一塊晶瑩剔透的圓石。拓跋玉兒流淚道:“阿仇,都是我害了小雪!小雪是為了我才會這樣的……”陳靖仇也是心中悲傷。拓跋玉兒抽泣幾聲,低聲道“阿仇……我要彈首曲子,最後獻給小雪!”緩緩抱起琵琶,輕輕彈奏了起來。曲調淒美婉轉,催人淚下。
陳靖仇傷心難抑,忽覺眼前一閃,朦朦朧朧中,又回到了那片雪白的世界,抬頭看去,隻見於小雪站在十數丈外。陳靖仇放聲大喊:“小雪——”拔步向前急奔。地上忽然裂開一條長長的裂縫,寬達數丈,深不見底,硬生生將兩人隔在兩邊。
陳靖仇跑到裂縫旁,撲倒在地,喊道:“小雪,這,這是怎麼回事?你,你還好嗎——”
於小雪跪在地上,道:“陳哥哥,我不知道你在哪裏,但我可以感覺到陳哥哥就在附近……”
陳靖仇心中一驚,道:“小雪?”慌忙道:“你別擔心,我一定會過去救你!”說著向下一望,就欲想辦法。
於小雪道:“陳哥哥,你別費力了。我現在看不見,也聽不道……請陳哥哥靜靜聽我說!”
陳靖仇道:“小雪,我聽著!”
於小雪流淚道:“能認識陳哥哥和拓跋姊姊,我真的好快樂,好快樂……我真的好懷念那段時光!”
陳靖仇喊道:“小雪!”
於小雪淚珠瑩然,道:“我想在最後,送給陳哥哥一件禮物……雖然它會讓我六百年後,才能再次轉世成人,但我真的很高興,能送陳哥哥這個禮物!”
陳靖仇急道:“小雪,我才不要什麼禮物——你別做傻事,小雪!”
於小雪道:“陳哥哥……你和拓跋姊姊永遠,永遠都要幸福在一起!那我們……永別了……”雙手一合,站了起來,向陳靖仇微微躬身,眼中滴下幾顆淚珠,白光一閃,就此消失在天地之間。
陳靖仇大喊:“小雪——”撲到裂縫邊,跪倒在地,哭道:“小雪,你好傻——我才不要什麼禮物,我隻要六十年後再和你相見……”已是泣不成聲。忽聽身後一人道:“靖仇啊,你在哭什麼啊——為師平日是怎麼教導你的?”
陳靖仇回過身來,竟是陳輔,道:“師父?——”
陳輔走近幾步,道:“靖仇啊……為師在這真心謝謝你!你讓為師最後終於得到了解脫——師父如今就要遠行了……你今後不管選擇了什麼道路,都要自己好好活著,活得快快樂樂,明白了嗎?”
陳靖仇道:“是,師父!”陳輔點點頭,轉身走開。
陳靖仇喊道:“師父……”望著陳輔瘦削的背影,漸漸變小,向遠方飄然而去了……
人說天上一日,人間一年。陳靖仇一行人離開赤貫星,重新回到大地上,不想已是十年之後……隋末戰亂業已結束,已是大唐武德年間,神州回複太平……
大事已了,眾人各各辭行。古月將崆峒印和盤古斧帶回仙山島,讓然翁給氐人族重設了青春不老結界。張烈回到北方草原,找到了等候他十年的妻子月兒,兩人一起雲遊天下,逍遙自在。
陳靖仇和拓跋玉兒回到終南山,兩人終生守護陳輔衣冠塚和供奉女媧石,耕讀仗義,以神仙俠侶而聞名。
宇文拓自認罪孽深重,堅持不能原諒自己,選擇了自我放逐,帶著獨孤寧珂的靈魂向西而行——西行之日,陳靖仇和拓跋玉兒相偕送行,來到長安城西渭河之畔,岸上一帶垂柳,碧綠青翠,隨風輕擺,景色旖旎。陳靖仇擺下幾案,取出一壺美酒,和宇文拓對飲三杯,以作送別之意。臨別時,陳靖仇解下腰間的煉妖壺,送給宇文拓。宇文拓也將軒轅劍送給陳靖仇,互相紀念彼此之友誼。
六百年後——
終南山下,晨霧迷蒙,林木茂密,野花盛開。一位美麗的白發仙子,腳踏綠草,撥開枝頭的露水,來到一對劍俠夫妻的古墓前。雙手撫心,微閉雙目,垂首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