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些什麼事呢?有大事,也有小事。
有些事,在一般人看來是小事,可是在大人物那裏,卻覺得是大事。
這不,現成就有一個例子。
西苑,也就是現在的中南海,本來是皇家禦花園,但自從嘉靖皇帝搬離皇宮大內,就一直住在這裏。為了便於被嘉靖皇帝隨叫隨到,內閣大臣們在西苑建立了臨時值班處,謂之直廬。這樣,內閣大臣們就存在在內閣和直廬兩處辦公問題了。徐階和另外兩名閣臣李春芳、袁煒,整天在直廬辦公,內閣辦公室倒不再去了。入閣不久的高拱,感到政府中樞運轉上有問題,嚴重影響效率,於是他向首相徐階提出:大家是不是該輪流到內閣值班,處理政務。
聽了高拱的話,首相徐階很可能愣住了,隨即,臉色就陰沉下來了,冷冷地說了一句:“皇上隨時會召見,我不能離開。”
高拱討了個沒趣,也賭氣說:“好好好,你是元老,你不能離開,我到內閣那裏辦公好了。”
要說,這應該是件小事。但是,首相徐階不這麼看。他認為高拱過分了,或者說,越位了。我是首相,這樣的事,要你來指手畫腳嗎?
難怪徐階很生氣,自從取代嚴嵩坐上首相的交椅,他還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以往內閣裏的同僚,像袁煒、李春芳,基本上都是靠專職寫青詞提拔上來的,而且都是徐階推薦的,他們寫青詞確實是把好手,但處理政務就不擅長了。這兩個人知道自己的分量,對徐階執弟子禮,一味唯唯諾諾,生怕惹領導不高興。高拱倒好,新來乍到就這樣不知天高地厚啊?
當然,高拱賭氣頂撞徐階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高拱這個人思想深邃、學問淵博,而且才幹超群,絕對是一流的政治家。國家問題很多、弊端不少,高拱憂心忡忡,希望振作,一新局麵。當他被提名內閣大臣的時候,就把一直以來研究時局的思考係統化,寫成了《除八弊疏》,相當於他的施政綱領,中心思想是革除時弊、富國強兵。可是,他入閣後才切身感受到,改革發展的時機很不成熟。嘉靖皇帝衰病交加、危在旦夕,首相徐階則堅定地充當“維持會長”的角色,回避任何觸動現狀的舉措。加上恰在這時,戶部的處長海瑞上了一份意見書,對嘉靖皇帝極盡冷嘲熱諷、攻擊謾罵之能事,搞得中央好一陣手忙腳亂。這種情況下,高拱甚至沒有把《除八弊疏》上報,更無從施展自己的抱負,內心實在憋得慌,一有機會,難免流露出對徐階的不滿。
徐階何等聰明的一個人,他很快得出了結論:高拱這個人,他徐階駕馭不了!進而言之,以高拱的能力、抱負和政治資本——接班人最信賴的首席老師,他不會甘心屈居自己之下……這,成了徐階的一塊心病,危機意識驟增。盡管徐階號稱寬厚,很善於掩飾內心感受,但是對這件事,他不想隱忍。不僅不想隱忍,還要主動出擊,最好抓緊把高拱整掉!
其實,高拱也是徐階提拔的。
提拔高拱,正是徐階作為老練的政治家的一個手腕!
就在嚴世蕃被殺頭、嚴嵩被抄家後不久,徐階已經坐穩了首相寶座,他立即向嘉靖皇帝提出,內閣需要補充幹部了,並且推薦了兩個人選,其中一位就是高拱。
高拱和徐階關係並不算親密,換句話說,高拱並不是徐階圈子裏的人物。但是,高拱是接班人的首席老師。在張居正回家隱居期間,高拱一直擔任裕王——默認的接班人的首席老師。他們師生之間的關係,異乎尋常的親密。現在,嘉靖皇帝已經病重,似乎來日無多,一旦接班人上台,高拱順理成章地要入閣拜相,徐階的地位極有可能動搖。他不能被動等待,而是主動采取了因應措施:由他出麵提拔高拱進入內閣。在他看來,這樣一來,高拱對他,多多少少還應該會有感激之情的。當然,徐階推薦高拱,也有借重他的行政能力的考慮。
固然,徐階沒有指望高拱對他服服帖帖、無限忠誠,但他還是有底線的,就是高拱不能挑戰他的權威。盡管高拱僅僅是提出一個輪流到內閣值班的建議,徐階就認為是在挑戰他的權威,對此他分外敏感。
由於搞垮了嚴嵩,又保護了謾罵領導的海瑞,徐階的聲望總體上說還不錯。他的門生故舊本來就多,現在想貼他的人也不少。他圈子裏的人領會了徐階的意圖後就著手整高拱。
高拱一身正氣、兩袖清風,沒有什麼把柄可抓,把徐階的馬仔難為得夠嗆!有些格外上心的,眼睛就緊緊地盯著高拱的一舉一動。
這天,有一個叫胡應嘉的言官,看見高拱從他的直廬裏拿著什麼東西匆匆走出去了,便急忙跑到徐階的直廬裏報告這個動向。
“肅卿(高拱的字)50歲的人了,”徐階詭秘地說,“他兒子也沒有一個,免不得趁機溜回家去吧!”
胡應嘉心領神會,立即上了一道彈劾高拱的議案,說嘉靖皇帝有病,中央安排高級幹部輪流值班,高拱卻往家裏搬日常用品,不知他居心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