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國聯軍進攻北京一事,令大清朝的政治、經濟發生了一係列變化。最大的變化,自然是列強在中國的租界範圍擴大,而一些西方商人,看到中國市場發展潛力巨大,紛紛來華設立商號。此時,西方在華洋行已經由最初的純粹商業,發展到了其他各業,在華設廠經營的商家也越來越多。
鬆下妝品會社是在甲午戰爭之後進入天津租界的。他們的貨品由海路運往天津,再由買辦銷往各地。一段時間之後,他們覺得這樣成本太高,利潤率太低。有相當一部分成本,被航運占去了。鬆下妝品會社一直想在中國設廠,如果產品在中國生產,在中國銷售,利潤率就能大大提高。可是,中國政府對於洋人在中國從事商業貿易以及工業生產,有嚴格規定,設廠的手續辦起來不那麼容易。因此,相當一段時間裏,鬆下妝品隻是在中國開設了天津、上海、廣州三家分店。
庚子戰爭之後,中國再一次輸了,簽下了《辛醜條約》,對於外國人在中國經商以及設廠有了更寬的條件,日本在上海的租界一下子擴大了很多。鬆下妝品抓住了這次機會,要了一大塊地,著手建工廠。
接下來,鬆下妝品在北京開了分號。
外國人在中國開的分號,和中國人開的分號不同。外國的分號不叫分號,叫洋行。鬆下妝品原本在北京有銷售,但量非常少,洋行也不是單獨的,隻是和另外幾家日用品合開的。一旦決定在中國設廠,他們便調整了中國市場的戰略,決定在北京開洋行來領導北方市場。
鬆下長生早就做好了單獨開洋行的準備,房子是早就準備好的。當時隻不過和別人合開,加上合約沒到期等原因,拖了下來。對於中國的妝品市場,他是高度關注,王記胭脂坊和京西胭脂鋪分別開了工廠,他們的妝品將會大量投放市場。鬆下妝品若是不能在京城市場搶占一席之地,今後將會更難和這兩家本地品牌競爭。
即使是現在開洋行,鬆下妝品也有不足之處,他們的工廠建成需要一年多時間,一時無法投產,所有的產品隻能從日本運來。而東京的工廠,生產能力有局限,不可能丟了日本的市場來搶中國市場。但北京的市場又不能等,他不得不匆忙開張。
當然,洋行並不是以鬆下妝品的名義,而是以買辦為主。朱七因此成了鬆下洋行的主人,由他出麵,邀請晁信義、王家棟等人。
晁信義和鬆下妝品有生意來往,量還不小,雖然利潤相對較低,可畢竟還是從他們那裏賺到了錢。因此說,無論是鬆下長生還是朱七,都算是他的客戶。對於客戶,自然要恭敬,尤其是京西胭脂鋪的工廠投產,將來可能會有更多的妝品通過鬆下洋行銷往國外,晁信義自然和鬆下長生有一種特別的親近感。所以,鬆下洋行的開業儀式,晁信義不僅盛裝出席,還按照要求,帶著夫人出席。
張淑梅剛剛生了第二個孩子,這是一個女兒,取名晁迎春。生晁承誌的時候,晁信義雖然不在,卻順利。生晁迎春時,大家都以為會順利,沒想到先出來的是一隻手,難產了。張淑梅在鬼門關走了一圈,活過來之後,便對晁信義說,以後再不生了。晁信義沒有表態,他的骨子裏是希望多生幾個兒子的。
儀式采取的是西式,不剪彩不放鞭炮,隻是將所有客人集中在洋行,舉行酒會。鬆下長生僅僅是一個幕後老板,在整個酒會上,他顯得異常低調。而朱七作為買辦,自然就是這場酒會的主人。司儀宣布開始之後,由朱七致辭。
作為鬆下長生的朋友和救命恩人,王家棟自然也收到了一張請柬。不過,王家棟並沒有帶夫人。他的前兩房太太都不是他喜歡的,又沒替他生過孩子,他根本不願帶她們出門。黑妞雖然替他生了女兒王胭脂,可她是個傻女人,帶出來隻能出自己的醜。所以,王家棟獨自前來參加儀式。
王家棟進來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晁信義。晁信義出現在這裏,實在是太特別了,幾乎所有人穿的都是西裝,大多數人把辮子盤在頭上,隻有他穿著傳統的長衫,拖著一根長長的辮子。此外,他身邊的那個女人也出眾,小家碧玉,姿色一流。
這是王家棟第一次見到晁信義的夫人,僅僅是看了一眼,心中就充滿了嫉妒。王家棟先後有過四個女人,哪怕是黑妞,人生得雖然黑一點,傻一點,外貌還是過得去的。另外三個夫人都有些姿色。可是,就連最漂亮的葉小芸,都無法和張淑梅相比。這一比較,讓王家棟心裏極其不爽,再加上此前的過節,他的恨意進一步加深。
晁信義和張淑梅正和鬆下長生交談,王家棟立即端起一杯酒,向鬆下長生走過去。
此前,王家棟是完全相信鬆下長生的,認為日本人很講信用,不像中國人,骨子裏充滿了奸鬥。可是,父親不相信鬆下長生,認定他不懷好意。王家棟再仔細一想,晁家的滅門慘禍,似乎確實與鬆下長生有關,加藤那幫日本鬼子,就是鬆下長生帶過去的。至於去了晁家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王家棟隻能猜。無論他將鬆下長生想象得多麼好,對於晁家,鬆下長生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