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信義一走,張淑梅幾步搶進正廳,一把摟住晁冬雪,心疼地道:“冬雪,你這是怎麼了,家裏的事還嫌不夠多嗎,你要氣死你爹嗎?”
晁冬雪心中一酸,放聲大哭起來:“娘,女兒知道錯了。”
晁信義並沒有回房間,而是出了門,站在院子裏,抬頭望著金匾,良久,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常家聚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臉色平靜,叫了一聲:“信義叔。”
晁信義到這裏來,為的就是等待常家聚。他要從常家聚的口中了解一些情況。
晁信義沒有回頭,問:“家聚,王連旺這個東西有沒有在王記胭脂坊?”常家聚平靜地道:“應該沒有,如果他在王記胭脂坊,不可能沒有一點痕跡!”
晁信義默然,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沒有一點痕跡呢?
常家聚繼續道:“王記胭脂坊的司機王小三也失蹤了,據王家的工人說,王小三偷了王胭脂一筆錢之後逃跑了。”
晁信義一怔:“有這樣的事情?”
常家聚淡淡地道:“有沒有這樣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我清楚這個人失蹤了。”晁信義點了點頭,又問:“家聚,你知道冬雪參加遊行的事情?”常家聚點頭:“知道。”
晁信義又問:“你知不知道冬雪和王長庚的事情?”常家聚道:“知道!”晁信義緊抿著嘴,慢慢地轉過身來,看了一眼常家聚。
常家聚繼續說:“本來我想告訴信義叔的,不過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就改變了主意。”
晁信義道:“什麼事情?”
常家聚道:“警察鎮壓遊行的時候,王長庚舍命保護冬雪,冬雪拚死也要和王長庚在一起。”
晁信義淡淡地道:“所以你就沒有告訴我?”
常家聚道:“告訴信義叔對他們不好,不告訴信義叔對您不好,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晁信義笑了笑說:“是難為你了。承誌不成器,是我教子無方;王連旺那個東西,是我看走了眼。可冬雪,她一直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怎麼也有這麼多事情隱瞞著我呢?”
常家聚想了想,才說:“承興對我說過,年輕人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想法。現在這個時代,不比從前了。現在的交通發達,又有報紙,信息傳播快速。以前,我們隻知道眼前的一點事,現在的年輕人,整個國家的事都知道。”
晁信義又歎息了一聲:“可能真的是時代不同了,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
第二天上午,晁冬雪忐忑不安地來到水粉製作室,卻看到父親和花紅藍都已經在裏麵了。
花紅藍正在製作台上配製原料,父親站在一邊看著。晁冬雪低聲道:“爹。”
晁信義對她微微一笑:“你過來!”
晁冬雪看到父親沒有昔日那麼嚴厲,心中反倒更不踏實。她走到父親身邊,低垂著頭,什麼也沒有說。
晁信義看了女兒很久,才歎息一聲:“冬雪,你說的也有道理,京西胭脂鋪和王記胭脂坊這麼鬥了一百多年,其實沒什麼意思。我們誰都鬥不敗誰,誰都威脅不了誰。現在,我們最大的敵人確實是小日本,是鬆下妝品會社。”
晁冬雪慢慢抬起頭,詫異地看了父親一眼。
晁信義繼續道:“想當年京西胭脂鋪被毀滅之時,王家老爺子出麵替我們晁家收屍,還送了我五千兩銀票。我晁家不是無情無義之人,今天我就加倍償還他。我讓你姑姑配製好王記胭脂坊所缺的原料,你送給王長庚,王家的胭脂水粉就有救了。”
晁冬雪吃驚地道:“爹,您答應幫王記胭脂坊了?”
晁信義笑了笑說:“冬雪,爹可以幫王記胭脂坊一次,可如果你嫁入王家,爹,舍不得呀!”
晁信義答應幫王記胭脂坊一次,確實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有三大理由,讓他做這件事。第一,王家老爺子的恩情,他一直沒有機會報答。王家的事業做得很大,也不需要他報答。第二,京西胭脂鋪出了這麼多事情,他害怕晁冬雪再出個什麼意外。他了解這個女兒,外表溫柔,骨子裏卻堅強。如果逼她太緊,真不知道有什麼結果。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女兒說得不錯,無論是京西胭脂鋪,還是王記胭脂坊,最大的敵人是鬆下妝品。這話,多年前王家棟就對他說過,他也是認同的,可一遇到具體的事,他又將此忘了。
當然,晁信義也不願意女兒嫁入王家。他倒不是覺得王長庚不好,隻是晁王兩家,兩百年的恩恩怨怨。他知道,因為生活在一條裏弄,低頭不見抬頭見,兩家的孩子都是一同長大的,免不了就會有些情感上的糾纏。姑姑晁靈珊當年就喜歡過王家棟,而晁承誌那個不成器的東西,當年好像也喜歡過王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