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詩人許拜維艾爾(2 / 3)

的確,這\"無罪的囚徒\"並不是一位出世主義者,雖然他竭力擺脫自己,擺脫自己的心。他所需要的是一個更廣大深厚得多的世界,包涵日,月,星辰,太空的無空間限製的世界,混合過去、現在與未來的無時間限製的世界;在那裏,沒有死者和生者的區別,一切東西都是有生命有靈魂的生物。

\"我相信能夠了解你,\"我說,\"如果你能夠恕我的僭越的話,我可以向你提起你的那首《一頭灰色的中國牛》嗎?遙遠地處於東西兩個極端的生物,是有著它們不同的性格,那是當然的,正如烏拉圭的牛沉醉於pampa的太陽和青空,而中國的牛彳亍於青青的稻田中一樣,但是卻有一種就是心靈也難以把握得住的東西,使它們默契,把它們聯在一起,這東西,我想就是''''詩''''。\"

\"這倒是真的,\"詩人微笑著說,眼睛發著光,\"我們總好像覺得自己是孤獨地生活著,被關在一個窄狹到有時幾乎不能喘息的範圍裏,因而我們便不得不常常想到這湫隘的囚牢以外的世界,以及這世界以外的宇宙......\"

詩人似乎在沉思了;接著,他突然說:\"想不到你對於我的詩那麼熟悉。你覺得它怎樣,這首《一頭灰色的中國牛》?這是我比較滿意的詩中的一首。\"

\"它啟發了我對於你的認識,並使我去更清楚地了解你。\"

因為說到中國,許拜維艾爾便和我談起中國來了。他說他曾經曆過許多國土,不過他至今引以為遺憾的,便是他尚未到過中國。他說他的友人昂利·米書(henry michaux)曾到過中國,寫過一本關於中國的書,對他盛稱中國之美,說那自認為最文明的歐洲人,在亞洲隻是一個野蠻人而已。我沒有讀過米書的作品,所以也沒有和許拜維艾爾多說下去。可是他卻興奮了起來,好像立時要補償他的憾恨似地,向我詢問起旅行中國的問題來,如旅程要多少日子,旅費大概要多少,入境要經過什麼手續,生活程度如何,語言的隔膜如何打破等等。而在從我這裏得到一個相當的解決之後,他下著這樣的結論:

\"我總得到中國去一次。\"於是他好像又沉思起來了。

我趁空把這書室打量了一下。那是一間長方形的房間,書架上排列著詩人所愛讀的書,書案是在近窗的地方,而在案頭,我看見一本新出的mesures。窗扉都關閉了,不能望見窗外的遠景,而在電燈光下,壁上的名畫便格外烘托出來了;在這裏麵,我辨出了馬諦思(matisse),塞公沙克(d.de segonzac),比加索(picasso)等法國當代畫伯的作品。我們是在房間的後部,在那裏,散放著幾張沙發,一兩張小幾和一張長榻,而我們的詩人便倚在這靠壁的長榻上;榻旁的小幾上放著幾張白紙,大概是記錄詩人的靈感的。

詩人站了起來,在房裏走了幾步,於是:\"你最愛哪幾位法國詩人?\"他這樣問我。\"這很難說,\"我回答,\"或許是韓波(rimbaud)和羅特亥阿蒙(lautréamont);在當代人之間呢,我從前喜歡過耶麥(jammes),福爾(paul fort),高克多(cocteau),雷佛爾第(reverdy),現在呢,我已把我的偏好移到你和愛呂阿爾(eluard)身上了。你瞧,這樣的駁雜!\"

聽我數說完了這些名字的時候,許拜維艾爾認真地說:\"這也很自然的。除了少數一二人以外,我的趣味也差不多和你相同的。福爾先生是我尤其感激的,我最初的詩集還是他給我寫的序文呢。而羅特亥阿蒙!想不到羅特亥阿蒙也是你所愛好的詩人!那麼拉福爾格(laforguo)呢?\"

我們要曉得,拉福爾格和羅特亥阿蒙都是頗有影響於許拜維艾爾的,像他們一樣,他是出生於烏拉圭國的蒙德維艾陀(monteviedo)的,像他們一樣,他的祖先是比雷奈山鄉人,像他們一樣,他是法國詩人。在《引力集》中,我們可以看到下麵的詩句:

不論在什麼地方我都掘著地,希望你會從地下出來,

我用肘子推開房屋和森林,去看你在不在後麵,

我會整夜地大開著門窗等著你,

麵前放著兩杯酒,而不願去沾一沾口。

但是,羅特亥阿蒙,

你卻不來。

\"拉福爾格嗎?\"我說,\"可惜我沒有多讀他的作品,還在我記憶中保存著的,隻《來臨的冬天》(lhiver qui vient)等數首而已。\"接著,我便對他說起他新近出版的詩集《不相識的朋友們》(les amis inconnus):\"我最近讀了你的詩集《不相識的朋友們》。\"

\"是嗎?你已經買了嗎?我應該送你一冊的,可惜我現在手頭隻剩一本了。你讀了嗎,你的感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