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社會問題之商榷(2 / 3)

我把中國的舊家庭,看作歐洲社會主義者的試驗場所,把歐美的大公司,看作孫中山主義的試驗場所,就試驗的結果,下一斷語曰:“公司式的共產製,可以實行,家庭式的共產製不可實行。”將來我們改革社會,訂立製度的時候,凡與中國家庭製類似的製度,都該避免,遇有新發生的事項,我們即在歐美公司中搜尋先例,看公司中遇有此類事項,是用甚麼方法解決,如此辦去,方可推行無阻,著者有了此種意見,所以第五章解決社會問題的辦法,是采用公司製的辦法。

我著《心理與力學》,創一臆說曰:“心理變化,循力學公例而行。”此發表後,很有些人說我是牽強附會的,後來我曾經考得:歐洲十七世紀時,有白克勒者,曾說:“道德吸引,亦若物理之吸力。”他嚐用離心力和向心力,以解釋人類自私心和社交本能。又十八世紀與十九世紀之初,曾有人用牛頓之引力律,以解釋社會現象。可知我所說的,古人早已說過,並不是何種新奇之說。又我主張性無善無惡,這個說法,中國告子早已說了的,告子說:“性猶湍水也。”湍水之動作,純是循著力學公例走的。我說:“心理變化,循力學公例而行。”算是把告子和白克勒諸人之說,歸納攏來的一句話,既是中外古人,都有此種學說,我這個臆說,或許不會大錯。我用這個臆說去考察孫中山的學說,就覺得他是深合宇宙自然之理的,他改革社會的辦法,確與力學公例符合。茲再舉兩例如下:

孫中山主張平均地權,他說:“令人民自己報告地價,政府隻定兩種條件,一是照原報的價抽稅,一是照價由政府收買。這個辦法,可使人人不敢欺蒙政府,不敢以多報少,或以少報多,效用是很妙的。因為人民以少報多,原意是希望政府去買那塊地皮,假設政府不買,要照原報之價去抽稅,豈不受重稅之損失嗎?至於以多報少,固然可以減輕稅銀,假若政府要照原價收買,豈不是因為減稅,反致虧本嗎?地主知道了這種利害,想來想去,都有危險,結果隻有報一個折中的實價,法則之善,是再無有複加的。”(見《孫中山演說集》第一編三民主義)他這個辦法,即是暗中運用力學原理。地價報多報少,可以自由,這是離心力,但是報多報少,都怕受損失,暗中有一種強製力,即是向心力,兩力平衡,就成為折中之價了。孫中山講民權主義曾說:“機器之發動,全靠活塞,從前的活塞,隻能推過去,不能推回來,必用一個小孩子,去把他拉轉來,後來經一個懶孩子的發明,逐漸改良,就成了今日來往自如的活塞,推過去了之後,又可以自動地拉回來。”這是由於從前的機器,隻有推出去的離心力,沒得拉回來的向心力,後來經懶孩子的發明,把二力配置停勻,機器就自能運動不已,不需派人拉動了。外國對於地價一層,設專官辦理,不時還要發生訴訟之事,就像從前的活塞要派小孩子拉動一樣,偶爾管理不周,機器就會發生毛病,這是由於此種製度,未把二力配置停勻之故。孫中山定地價的法子,內部藏有自由和強製兩個力量,這兩個力量是平衡的,所以不需派人去監督,人民自然不會報多報少,真是妙極了,非怪他自己稱讚道:“法則之善,無有複加。”

更以孫中山之考試製言之,中國施行考試製的時候,士子願考與否,聽其自由,這是離力,考上了有種種榮譽,使人歆羨,又具有引力,二力是平衡的,所以那個時候的士子,政府不消派人去監督他,他自己會三更燈火五更雞,發憤用功。現在的學生,若非教職員督課嚴密,學生就不會用功,就像從前機器中的活塞,要派一個小孩子去拉動一般。現在各省設教育廳,設省視學,各縣設教育局,設縣視學,各校又設校長和管理員,督促不可謂不嚴,而教育之窳(指事物惡劣;壞)敗也如故,學生之嬉惰也如故,其所以然之理,也就可以想見了。孫中山把考試製采入五權憲法,厘定各種考試製度,以救選舉製度之窮,可算特識。

綜上所述,可知孫中山主義,純是基於宇宙自然之理,其觀察人性,絕未落性善性惡窠臼,我們用物理學的眼光看去,他的主張,無一不循力學公例而行,無一不合科學原理。

世界進化之軌道

我的主張,可以二語括之曰:“對內調和,對外奮鬥。”現在列強以不平等待我,故當取奮鬥主義,等到他們以平等待我了,對外即改取調和主義。我們此時唯一的辦法,在首先調和內部,必須內部調和,才能向外奮鬥,能夠向外奮鬥,內部才能調和,二者是互相關聯的,但是根本上調和的方法,尤在使全國人思想一致,要想使全國人思想一致,非先把各種學說調和一致不能成功。

大凡一國之中,每一製度俱與其他製度有連帶關係,我們試把古今中外會通視之,即知每一時期的製度,都有共通的性質,都與那個時期的情形相適應,猶之冬寒夏暑一般,每一時期的飲食衣服,俱與那個時期氣候相適應。我們如想改革社會,應當先把世界進化之趨勢,審察清楚,一切設施才不至違背潮流。前一章,人性善惡之研究,是置身在斯密士(今譯亞當·斯密)和孫中山學說之內部,搜尋他的立足點,這一章,是站在他們學說之外部,鳥瞰世界之趨勢。譬如疏導河流者,必須站在河側高山之上,縱覽山川趨勢,與夫河流方向,才知道何處該疏漏,何處該築堤。茲將我所研究者,拉拉雜雜的寫他出來。我這種研究,有無錯誤,還望閱者諸君指正。

禹會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成湯時三千國,周武王時,一千八百國,到了春秋的時候,隻有二百幾十國,到了戰國的時候,隻有七國,到了秦始皇的時候,就成為一統。以後雖時有分裂,然不久即混一,仍不害其為一統之局。歐洲從前,也是無數小國,後來也是逐漸合並,成為現在的形勢。由此知世界的趨勢,總是由數小國,合並為一大國,由數大國,合並成一更大之國,漸合漸大,國數亦漸少,由這種趨勢觀去,終必至全球混一而後止。現在國際聯盟,是全球混一的動機,發明了世界語,是世界同文的預兆,這種由分而合的趨勢,我們是應該知道的。

■秦始皇 選自《中國古版畫·人物卷·繡像類》

我們熟察宇宙一切事變,即知道社會進化,是以螺旋線進行,不是以直線進行。螺旋式的狀態,是縱的方麵越深,橫的方麵越寬。例如現在列強並峙,仿佛春秋戰國一般,但是現在範圍更廣大,文化更進步,這就是螺旋式的進化。古人每說:“天道循環,無往不複。”可知他們已窺見這種回旋狀態,但他們不知是螺旋形,誤以為是環形,所以才有“循環無端”之說。假使宇宙事事物物之進行,都是循著一個圈子,旋轉不已,怎麼會有進化呢?我國古來流傳有循環無端的諺語,所以才事事主張複古,這都是由於觀察錯誤所致。古人說:“天道循環。”今人說:“人類曆史,永無重複。”我們把這兩說合並攏來,就成一個螺旋式的狀態了。

我國的兵製,可分為三個時期。春秋戰國的時候,國與國競爭劇烈,非竭全國之力,不足以相抗,故那時候行征兵製,全國皆兵,這算是第一個時期。後來全國統一了,沒得國際的戰爭,雖間有外夷之患,其競爭也不劇烈,無全國皆兵之必要,故第二個時期,就依分工之原則,兵與民分而為二,民出財以養兵,兵出死以衛民,就改行募兵製。現在入了第三個時期,歐亞交通,列強並峙,國際競爭劇烈,非竭全國之力,不能相抗,又似有全國皆兵之趨勢。但務必強迫人民當兵,回複第一時期的製度,社會上一定紛擾不堪。這個時期的辦法,應取螺旋進化的方式,參用第一時期的征兵製而卻非完全征兵製,把募兵製與全國皆兵之製,融為一致。平日用軍事教育訓練人民,即寓全國皆兵之意,有事時仍行招募法,視戰事之大小,定招募之多寡,規定每省出兵若幹,由各省酌派每縣募若幹,再由各縣向各鄉村分募,以誌願當兵者充之。我國人口四萬萬,世界任何國之人口,俱不及我國之多,故與任何國開畔,均無須驅全國之人與之作戰,隻須招募誌願當兵之人,已經夠了。鼓之以名譽,予之以重賞,自不患無人應募,且此等兵出諸自願,其奮勇敵愾之心,自較強迫以為兵者,熱烈得多。否則把那些怯懦無勇的人,強迫到軍中來,湊足人數,反是壞事不小。這個辦法,可用力學公例來說明。當兵與否,聽其自由,這是一種離力,當兵者享美名,得厚賞,又足以使人欣羨,是為一種引力。二力保其平衡,願當兵者與不願當兵者,各得所欲,社會上自然相安。又戰事終了之後,解散軍隊,最為困難,如用上述招募法,事平後,由原籍之省縣,設法安插,就容易辦理了。

我國婚姻製度,也可分為三個時期。上古時男女雜交,無所謂夫婦,生出之子女,知有母而不知有父,這個時候的婚製,隻有離心力而無向心力,是為第一個時期。後來製定婚製,一與之齊,終身不改,夫婦間即使有非常的痛苦,也不能輕離,是為有向心力而無離心力,這是第二個時期的婚製。到了現在,已經是入了第三個時期,這個時期,是結構自由,某女不必定嫁某男,而某男之愛情足以係引她,某男不必定娶某女,而某女之愛情足以係引他,由離心向心二力之結合,就成為第三時期的自由婚製。此種婚製,本來參得有一半上古婚製,也是依螺旋式進化的,許多青年男女,看不清這種軌道,以為應該回複上古那種雜交狀態,就未免大錯了。

歐洲人民的自由,也可分為三個時期。上古人民,穴居野處,純是一盤散沙,無拘無束,極為自由,是為第一個時期。中古時,人民受君主之壓製,言論思想,極不自由,是為第二個時期。自法國革命後,政府幹涉的力量和人民自由的力量保持平衡,是為第三個時期。以力學公例言之,第一時期,有離心力而無向心力,第二個時期,有向心力而無離心力,第三時期,向心離心二力,保其平衡。從表麵上觀之,這第三時期中,參有第一時期的自由狀態似乎是回複第一時期了,而實非回複第一時期,乃是一種似回複非回複的螺旋狀態。盧梭生當第二時期之末,看見那種回旋的趨勢,誤以為應當回複到第一時期,所以他的學說,完全取第一時期之製以立論,以返於原始自然狀態,為第一要義。他說:“自然之物皆善,一入人類之手,乃變而為惡。”他的學說,有一半合真理,有一半不合真理,因其有一半合真理,所以當時備受一般人之歡迎,因其有一半不合真理,所以法國大革命的時候,釀成非常騷動的現象,結果不得不由政府加以幹涉,卒至政府幹涉的力量,與人民自由的力量,保持平衡,社會方才安定,此乃天然之趨勢。惜乎盧梭倡那種學說之時,未把這螺旋式進化的軌道看清楚,以致法國革命之初,冤枉死了許多人。

人類分配財產的方法,第二章內,曾經說明,是分三個時期。第一個時期,地球上的貨財,為人類公有,第二個時期,把地球上的貨財,攘為各人私有,第三個時期,公有私有,並行不悖。到了第三時期,儼然是把個人私有物分出一半,公諸社會,帶得有點回複第一時期的狀態,實際是依螺旋式進化,並非回複到第一時期。

我們把時代劃分清楚,就知道何種學說適宜,何種學說不適宜。我們現在所處的時代,是第二時期之末,將要入第三時期了,斯密士自由競爭的學說,達爾文優勝劣敗的學說,都是第二時期的產物,故施行起來能生效,其說能聳動一時,但律以第三時期,則格不相入。所以斯密士之學說,會生出資本家專製之結果,達爾文之學說,會生出歐洲大戰之結果,窮則變,因而產出共產主義,以反對斯密士之學說,產出互助論,以反對達爾文之學說。這共產主義和互助論,宜乎是第三時期的學說了,而卻又不然,因為第三時期之學說,當折中第一時期和第二時期之間。

克魯泡特金之互助論,確是第三時期的人應當行的軌道,惜乎克魯泡特金發明這種學說,是旅行西伯利亞和滿洲等處,從觀察動物和野蠻人生活狀態得來的,他理想中的社會,是原始的狀態。換言之,即是無政府狀態。因之他極力提倡無政府主義,他的學說,也是有一半可取,有一半不可取。

我們會通觀之,凡是反對第二時期製度之人,其理想中的社會,俱是第一時期的社會,中國人之夢想華胥國,夢想唐虞,與夫歐洲倡社會主義的人,倡無政府主義的人,倡民約論的人,俱是把第一時期的社會,作為他們理想中的社會,俱是走入相同的軌道,他們這些人,都說人性皆善,也是走入相同的軌道,這是很值得研究的事。此外凡是不滿意現在製度的人,其理想中的社會,無一不是原始狀態,例如打倒知識階級,與夫戀愛自由等說法,都是回複原始時狀態。我們用這種眼光,去研究現在各種學說,孰得孰失,就了如指掌了。

孫中山的學說,是公有的貲財,和私有的貲財並行不悖。他主張把那應該歸公有者,歸還公家,似乎是回複第一時期了,然而私有權仍有切實之保障,則又非完全回複第一時期。這種似回複非回複的狀態,恰是依著螺旋進化的軌道走的。

我們要解決社會問題,當知我國情形與歐美迥然不同,我國未通商以前,無論誰貧誰富,金錢總是在國內流轉,現在國內金錢,如水一般,向外國流去。例如外國運洋紗洋油,到中國來賣,我們拿金錢向他買,不久衣穿爛了,油點幹了,金錢一去,永不回頭,這是一種變相的搶劫。我國現在的情形,猶如匪徒劫城,全城之人,無一不被動,不過受害有輕重罷了。我們對付外國劫城,當行堅壁清野之法,不購外貨,使他無從掠奪,才是正辦。外國工人,受歐美資本家之壓迫,我國人民,也受歐美資本家之壓迫,彼此的敵人是相同的,我國抵製外貨和外國工人罷工,乃是一貫的策略,歐美工人攻其內,我們防堵於外,那些大資本家,自然就崩潰了。孫中山主張收回關稅,以免外貨之壓迫,即是堅壁清野的辦法,所以孫中山主義,在我國是很適宜的。

資本家的剩餘價值,是從掠奪機器生產力得來,換言之,即是掠奪了全人類的勞力,他並莫有掠奪自己廠內工人的勞力,因為廠內工人,他給了相當的工價,就不能坐以掠奪之罪,惟有他把廠內製出之貨,銷售於世界各國,全世界的人,就受其掠奪了。例如我國人口四萬萬,男女各半,我國女子,自古以紡織為業,自從洋紗洋布輸入中國,女子紡織之事,遂至絕跡,這就是掠奪了二萬萬女子的職業,雖有勞力,無所用之。諸如此類,不勝枚舉。由此知歐美工業發達,全人類的勞力,都被資本家掠奪了,所以凡是由機器生出來的純利,必須全人類平攤,在道理上才講得通。

世界上的金錢,與夫一切物品,都是從地球中取出來的,我們人類,如果缺乏金錢,抑或想享受愉快的生活,隻消向地球索取就是了。不料歐洲那些講強權競爭、優勝劣敗的學者,隻教人向人類奪取,不知向地球索取,真可謂誤人誤己。地球是擁有寶庫的主人翁,人類猶如盜賊一般,任你如何劫壓,主人毫不抗拒。歐洲大戰,殺人數千萬,恰像一夥劫賊,在主人門外,互相劫殺,你剝我的衣服,我搶你的財物,並不入主人門戶一步,鬧到一齊受傷,遍體流血,這夥劫賊,才講和而散。地球有知,當亦大笑不止,推原禍始,那充當群盜謀主的達爾文,實在不能辭其責。孫中山的實業計劃,是劫奪地球的策略。

世界的紛爭,實由機器生產力和地球生產力不相調協,才釀出來的。歐洲工業國,機器生產力,發達到了極點,不能不在國外尋銷場,尋原料,所以釀成大戰;而世界之農業國,則地中生產力,蘊藏而不能出,貨棄於地,殊為可惜,有了這種情形,農業國,工業國,就有通功易事之必要了。無如列強專以侵奪為目的,迷夢至今未醒,奈何奈何!

列強既執迷不悟,我們斷無坐受宰割之理,也無向他搖尾乞憐之理,隻有修明內政,準備實力,與之周旋,一麵組織弱小民族聯盟,仿蘇秦聯合六國的辦法,去對付五大強國即是了,以修明內政為正兵,以聯合弱小民族為奇兵。蘇秦的方法,是“秦攻一國,則五國各出銳師以撓秦,或救之,有不如約者,五國共攻之。”現在五大強國是秦人,世界弱小民族是六國,我們把世界弱小民族聯合起來,互相策應,多方以撓之,這個辦法,有種種勝算:(1)世界弱小民族人數多,各強國人數少;(2)弱小民族利害相同,容易聯合,各強國利害衝突,舉動不能一致;(3)弱小民族大概是農業國,列強大概是工業國,他們的原料和銷場,嚐仰給農業國,可以說強國人民的衣食,仰給於弱小民族,弱小民族的衣食,不仰給於他們。以上三者,皆是弱小民族占優勝。我們把弱小民族聯合起來,向列強進攻,與他一個重大打擊,其入手方法,即是不供給他的原料,不購他的貨物,采用甘地的辦法,為大規模之組織。列強能悔禍固好,如可開釁,我們就一致動作起來,明知世界大戰,終不能免,不如我們先動手,經過一次大戰,然後才有和平之可言。這是弱小民族,生死關頭,斷無退讓之理,等到各強國創痛巨深,向弱小民族求和的時候,才提出最平等之條件,與之議和,農業國出土地和工人,工業國出機器和技師,所得利益,按照全世界人口平均分攤,不達到此項目的,絕不與之妥協。隻要弱小民族能夠努力,大同世界,未必不能實現。此種辦法,是順著進化軌道走的,這種軌道孫中山看得極清楚,他主張聯合弱小民族的十二萬萬五千萬人,去攻打列強的二萬萬五千萬人,就是順著這軌道走的。

蘇秦聯合六國以抗強秦的法子,是他發篋讀書,經過了刺股流血的功夫,揣摹期年,才把他發明出來的,我們不可因蘇秦誌在富貴,人格卑下,就連他的法子都輕視了。蘇秦的法子,含得有真理,是以“平”字為原則,與孫中山所講民族主義相同。他說六國,純用“寧為雞口毋為牛後”等語,以激動人不平之氣,與孫中山所講次殖民地等語,措辭相同。蘇秦窺見了真理,自信他的法子會生效,所以他自己說道:“此真可以說當世之君矣。”果然出來一說就生效,六國都聽他的話,以他為縱約長,他的計劃成了,秦人不敢出關者十五年,這個法子的效力,也就可以想見了。可惜蘇秦誌在富貴,佩了六國相印,就誌滿意得,不複努力,以致六國互相攻伐,縱約破裂,後來誤信張儀之話,聯袂事秦,遂一一為秦所滅。今日主張親美親日親英法等,都是走入了六國西向以事強秦之軌道,可為寒心!

■張儀 選自《中國古版畫·人物卷·繡像類》

現在弱小民族,被列強壓製久了,一旦有人出來聯合,是非常容易的。威爾遜揭出“民族自決”之標語,大得世界之歡迎,但自決雲者,不過叫他自己解決罷了,還沒有說幫助他,我們如果揭出“弱小民族互助”的標語,當然受加倍的歡迎。《孫中山演說集》說:日俄戰爭的時候,俄國由歐洲調來的艦隊,被日軍打得全軍覆沒,這個消息傳出來,孫中山適從蘇伊士運河經過,有許多土人,看見孫中山是黃色人,現出很歡喜的樣子來問道:“你是不是日本人呀?”孫中山答應道:“我是中國人,你們為甚麼這樣高興呢?”他們答應道:“我們東方民族,總是被西方民族壓迫,總是受痛苦,以為沒有出頭的日子,這次日本打敗俄國,我們當做是東方民族打敗西方民族,日本打勝仗,我們當做是自己打勝仗一樣,這是一種應該歡喜的事,所以我們便這樣高興。”(見《演說集》第五編大亞洲主義)我們讀了這段故事,試想日本打敗俄國,與蘇伊士運河側邊的土人何關?日本又沒有說過一句要替他們解除痛苦的話,他們表現出這種狀態,世界弱小民族的心理,也可窺見一般了。我們中國,如果揭出“弱小民族互助”的旗幟,真可謂世界幸福,這種辦法,是促成世界大同的動機,將來世界大同了,不但是弱小民族之幸,也是列強之幸。

世界革命,是必然之趨勢,社會主義國際化,也是當然之事,而今應該由中國出來,擔負世界革命的任務,把三民主義普及全世界。其方法也和革滿清的命一樣,從宣傳入手。我國人民四萬萬,世界各處都布散得有,宣傳起來,非常容易。我們須知世界大戰,爆發在即,一開戰我國勢必牽入漩渦,那時費盡氣力,飽受犧牲,還不得好結果,不如我們早點從事此項工作,或許能夠製止大戰,使他不至發生,何以言之呢?因為前次歐戰,列強全靠屬國之兵助戰,我國用宣傳的方法,把他屬國人民的心理改變了,釜底抽薪,未必非製止大戰之一法。

現在之國際聯盟,可以說是強國聯盟,是他們宰割弱小民族之分贓團體,像我國濟南慘案這類事,與其訴諸國際聯盟,不如訴諸弱小民族,與其派人到歐美去宣傳,不如派人到印度非洲南洋等處去宣傳。我國在列強中,誠渺乎其小,但在被壓迫民族中,則是堂堂一大國。我國素重王道,向不侵淩小國,在曆史上久為世界所深信,由我國出來提倡世界革命,當然比俄國更足取信於人,兼之孫中山三民主義之學理,講得更徹底,施行起來,任何民族都能滿意。我們對世界弱小民族,以平字為原則,對幾大強國,亦以平字為原則,決不為絲毫已甚之舉,本著此項宗旨做去,一定收絕大效果。孫中山抱大同思想,以天下為公,將來把三民主義普及全世界,實現大同,完成孫中山之遺誌,發揚中國之光輝,然後才可謂之革命成功。

我格外還有層意見,也可提出來研究。古人說:“外寧必有內憂。”幾乎成了一定不移之理。晉武平吳過後,跟著就有八王之亂,洪秀全取了南京,跟著就有韋楊之亂,去歲革命軍取得武漢江西南京之處,跟著就寧漢分裂,現在定都南京,全國統一,而內部意見分歧,明爭暗鬥,日益激烈。大家高呼打倒某某,鏟除某某,其目標全在國內,我們應設法把目標移向國際去,使全國人的視線,一致注射外國,內部衝突之事,自然可以減免。我主張由我國出來組織弱小民族聯盟,大家努力去做世界革命的工作,這即是轉移目標之法,目標既已轉移了,內部意見,自然可以調和。

舉個例來說:劉備和孫權,本來是郎舅之親,因為大家都以荊州為目的物,互相爭奪,鬧得郎舅決裂,夫婦生離,關羽被殺,七百裏之連營被燒,吳蜀二國,儼然成了不共戴天之仇。後來諸葛亮提出聯盟伐魏的政策,以魏為目的物,大家的視線,都注向魏國,吳蜀二國的感情,立即融洽,彼此合作到底。後來諸葛亮和孫權死了,後人還繼續他們的政策,直到司馬昭伐蜀,吳還遣兵相救,及聞後主降了,方才罷兵。這就是目標轉移了,感情就會融洽的明證。諸葛亮和孫權,都是人傑,他們這種政策,我們很可取法。

我的主張,可以二語括之曰:“對內調和,對外奮鬥。”現在列強以不平等待我,故當取奮鬥主義,等到他們以平等待我了,對外即改取調和主義。我們此時惟一的辦法,在首先調和內部,必須內部調和,才能向外奮鬥,能夠向外奮鬥,內部才能調和,二者是互相關聯的,但是根本上調和的方法,尤在使全國人思想一致,要想使全國人思想一致,非先把各種學說調和一致不能成功。這個道理,留到第六章再說。

解決社會問題之辦法

凡事以平為本,把私人的土地和機器搶歸公有,這算是極不平之事,不平則爭……關於這一點,孫中山認得最清楚,《民主主義》第二講:“我們所主張的共產,是共將來不共現在,這種將來的共產,是很公道的辦法,以前有了產的人,絕不至吃虧,和歐美所謂收歸國有,把人民已有了的產業,都搶去政府裏頭,是大不相同。”

改革社會,猶如醫生醫病一般,有病之部分,應該治療,無病之部分,不可妄動刀針,社會上有弊害的製度,應該改革,無弊害的製度,不可任意更張,致滋紛擾……這是我們應該注意的。前數章俱係理論上之討論,這一章是討論實施辦法。關於辦法上應該討論者,可分作兩層,一是舊社會之經濟製度,應如何結束,二是新社會之經濟製度,應如何規定,本章就是在這兩點上加以討論。

土地和機器,該歸公有,理由是很正當的。但是已經歸入私人之土地機器,究竟該用甚麼手段把他收歸公家,這是亟待研究的。我國私人的土地和機器,都是用金錢購來的,細察他們金錢之來源,除少數人,是用非理手段從人民手中奪取者外,餘人的金錢,大概是由勞心勞力得來的,換言之,即是用私有的腦力體力換來的。我們既承認腦力體力是個人私有物,如果把地主的土地和廠主的機器無代價地沒收了,就犯了奪私有物以歸公之弊,社會上當然起絕大的糾紛,當然發生流血慘禍。凡事以平為本,把私人的土地和機器搶歸公有,這算是極不平之事,不平則爭……關於這一點,孫中山認得最清楚,《民主主義》第二講:“我們所主張的共產,是共將來不共現在,這種將來的共產,是很公道的辦法,以前有了產的人,絕不至吃虧,和歐美所謂收歸國有,把人民已有了的產業,都搶去政府裏頭,是大不相同。”

■掘地工人的休息 李樺作

從前美國北方各省,主張釋放黑奴,南方各省,也未嚐不讚成,隻是要求給以相當的代價。那個時候,有幾百萬黑奴,其代價約需銀幾百萬萬元,政府無這筆款去償還黑奴的主人,才發生戰事。一共血戰五年,雙方都非常激烈,為世界大戰之一。此次戰爭,比美國獨立戰爭,損失更大,流的血也更多,後來南方戰敗,才無代價地把黑奴釋放了,我們可以說釋放黑奴之戰,是發源於債務的關係。假如當日的美國政府,有幾百萬萬元去償還黑奴的主人,這種流血慘禍,當然可以避免。後來雖說把黑奴釋放了,目的得達,但這五年血戰中,犧牲的生命財產,也就不少了,其代價也不可謂不大,猶幸是北方戰勝了,萬一戰敗,那更是無謂之犧牲了。現在把私人的土地和機器收歸公有,其事與釋放黑奴相類,美國當日勒令南方各省釋放黑奴,不給代價,才發生大殺戮,我們為避免大戰爭、大殺戮起見,當然采用孫中山辦法,購歸公有。

現在政局紛亂,一切改革事項,當然說不上,但是,就學理上言之,將來改革經濟製度,究竟當采用何種方式呢?我們不妨預先討論,等到有了人民可以信托之廉潔政府,才好實行。據著者個人的主張,凡是使用機器的工廠和輪船鐵道等,一律由公家辦理,其有私人業已辦理者,由公家照價收買,全國土地,一律由公家備價收買,私人要使用土地者,一律向公家承佃,把舊日繳與地主的租價,繳與公家,公家收得此款,作為全國人民公用,如此則全國之人,無一不享受租金之利,即是無一不享受地主之權,換言之:無一人不是佃戶,也即是無一人不是地主。孫中山所謂平均地權,就完全實現了。

但其中最困難者,就是收買的經費太大,無從籌措。現在中國工業未發達,使用機器的工廠也少,輪船鐵路也少,公家收買起來,倒還容易,隻是中國土地如此之廣,地價如此之昂,如果照價收買,比釋放黑奴的代價不知高過若幹萬倍,美國當日,尚苦無款償黑奴主人,我國今日,怎麼會有這宗巨款,去償還地主?關於這一層,孫中山是慮到了的,所以他於照價收買之外,再定一個照價抽稅的法子。他的辦法,是把地價確定了,令地主按年納稅,以後地價增漲了,多得的利益,仍歸公家,遇必要時,才照價收買。他就是因為政府無這筆巨款,來收買全國土地,才想出這種照價抽稅的辦法,以濟照價收買之窮。

現在亟須籌劃的,就是款項一端,這種收買全國土地的款,究竟從何籌措呢?著者主張第一步的辦法,就是規定銀行由國家設立,不許私人設立,人民有款者,應存入銀行,需款者應向銀行借貸,其有私相借貸者,將來有賴騙等事,法律上不予保護,人民以金錢存入外國銀行者,查確後,取消國籍,逐出國外。又於華僑所在地,設立國家銀行,存儲華僑之款,有款不存入本國銀行者,取消國籍,不予保護,一麵由銀行發行國家鈔票,內地交易,純用國家鈔票,人民持外國鈔票向銀行存放者,不予收受。如此則外國鈔票即被驅逐了,人民的金錢,完全集中於國家之手,國家要收買土地和舉辦大實業,就不患無款了,孫中山所謂發達國家資本就算辦到了。

銀行貸出之息,與存入之息,為二與一之比,例如人民存入銀行之款,定為月息六厘,人民向銀行貸款,則定為月息一分二厘,如此則一進一出之間,銀行可得月息六厘,人民有款放借者,無異於將子金繳一半與公家。現在購買土地者,其利也不過幾厘,並且買地時須過稅,每年須上糧,不時還有派逗等事,今定為銀行存款,月息六厘,其利也不為薄。通常人民借貸之利,每月一分幾或二三分不等,以著者所居自流井之地言之,每當銀根枯窘時,月息有高至五六分者,今定為向銀行貸款得,月息一分二厘,其利也不為貴。像這樣辦去,公家坐享大利,而於存款者,貸款者,仍兩無所損,那些用大利盤剝的人,就無所用其技了。

有人主張廢除利息,這卻可以不必。因為人民的金錢,是從勞力得來的,人民以金錢存入銀行,由公家拿去做社會上種種公益,即無異把勞力貢獻到社會上,謀種種幸福。此等人是應該獎勵的,銀行給予之利息,即可視為一種獎勵金。

又有主張廢除金錢,發行勞動券者,更可以不必。資本家之專橫,是由於土地和機器許私人占有才生出來的,與金錢製度何幹?我們把土地機器收歸公有,又不許私相借貸,雖有金錢,成了英雄無用武之地,也就無害於社會了。拿勞動券去換取衣食住,其實效與金錢何異?現在的金錢,我們又何嚐不可把他當作一種勞動券呢?主張發行勞動券之人,其用心未免太迂曲了。

我們把銀行組織好了,就可著手收買全國的土地了。照孫中山的辦法,是命地主自將地價呈報到政府,我們收買之時,恐怕地主所報地價有以少報多之弊,可用投標競佃法(川省各縣教育局所轄產業,多作投標競佃法,頗稱便利),用投標競佃,以定租金,然後據租金之多寡,以轉定地價。例如某甲在鄉間,有地若幹畝,由政府將其地投標競佃,假定投標結果,得年租七百二十元,以月息六厘計,即定為地價一萬元。由銀行收入某甲存款一萬元,月付息六十元,其欲用現款者,以鈔票付給之,公家收入之租息,與銀行支付之利息相等,仿佛公家是替私人經管產業一般,公家本然無利可圖,但經公家收買過後,可用大規模之組織來改良土地,每年增加的利益,就完全歸諸公有了。

投標之時,即以地主所報之價為標準,假定某甲所報地價是一萬元,投標結果,租息最高額是七百二十元,我們即認定地主所報之價是確定的,即由銀行收入某甲存款一萬元。如果投標結果,依租息計算,該一萬一千元,我們因為他原報之價是一萬元,銀行隻能收入某甲一萬元,如果依租息計算,隻該九千元,我們就認定某甲有意欺蒙政府,罰他一千元,銀行中隻收他八千元的存賬。我們定出此種辦法,地主呈報地價,自必非常審慎,絕不敢以少報多。

著者主張“全國土地,應一律由政府備價收買,不許私人占有。”向友人談及,友人即說道:“中國哪有這筆巨款來收買?”我即把組織銀行和集中全國金錢的辦法說與他聽,見得收買土地,不愁無款,聽者每每駁我道:“孫中山定的法子,是‘照價抽稅’和‘照價收買’兩種,你單取‘照價收買’這一種,把‘照價抽稅’那一種抹殺了,把私人所有權完全奪去,與孫中山主義不合;並且投標競佃之法,孫中山也莫有說過,施行起來,未免與他的辦法衝突。”我說道:“我所說的,與孫中山主義並無不合,辦法也無衝突。孫中山的辦法,是:‘由地主呈報地價,政府照價抽稅,將來地價增加之利益,全歸公家,公家如要收買,照原報之價,給予地主。’照他這個辦法,則是地主報價之時,所有權已經轉移與公家去了,所以日後增加之利益,全歸公有,收買之時,隻照原價給予,如果地主的所有權,尚未消失,則增加之利益,應歸地主所有,政府收買之時,當另行議價。我們因此知‘照價抽稅’和‘照價收買’,隻算是一個辦法,並不是兩個辦法。孫中山本來想把全國土地,一律照價購歸公有,因為無此巨款,才想出照價抽稅的辦法,先把所有權轉移了,把地價確定了。暫不付價,等到隨後有錢之時才付價,我們隻要有款,早點付價,又何不可之有?”

土地是公有物,應該歸公,金錢是私人腦力體力調換來的,應該歸私。孫中山的民生主義,我可以替他下一條公例曰:“金錢可私有,土地不能私有。”因此之故,他才規定以金錢給地主,把土地收歸公有,所以我主張全國土地,一律由公家備價收買,與孫中山主義並無違反。至於我所說投標競佃的法子,乃是照價收買時,一種補充辦法,對於地主所報之價,予以一種測驗,與孫中山的辦法,絲毫沒有衝突。

社會問題中,最難解決的,就是土地問題,我們隻要把土地問題解決了,其餘的就容易解決了,收買工廠和輪船鐵道等項,都是很容易的事,我主張解決社會問題的辦法,可括為數語曰:“地球生產力和機器生產力,完全歸公,腦力和體力,完全歸私,使用機器的工業歸公,不用機器的工業歸私,大商業歸公,小商業歸私,貸款的利息,一半歸公,一半歸私。”如此辦理,則個人主義和社會主義,兩相調和,與孫中山民生主義的精神就符合了。

我們既承認腦力體力是個人私有物,所以凡服務社會,就該給以相當代價,不能把他的腦力體力看作社會公有物,任意沒收。各人的資稟不同,才能不同,應聽其擇業自由,各就其性之所近,自去選擇職業,欲務農者,向公家承佃土地,欲作工者,向工廠尋覓工作,其願當官吏教員,及從事他種職業者亦同,因勞動的種類不同,所得的報酬也不同。表麵上看去,似乎不平等,其實不然,這個道理,與民權主義是一樣。孫中山說:“天生萬物,除了水麵以外,沒有一物是平的,各人的聰明才力,有天賦的不同,所以造就的結果,當然不同,造就既不同,自然不能平等,如果把他們壓下去,一律要平等,世界便莫有進步,人類便要退化。”所以孫中山主張的民權平等,是各人在政治上立足點平等,不是從上麵壓下去,成為平頭線的平等。因此我們主張的經濟平等,也不是把平等線放在平頭上,成為國中貧富相等,是把平等線放在立足點,使各人致富的機會平等,或貧或富,純視各人努力與否以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