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輯(3 / 3)

誰說曆史不會重演?雖然在細節上,今天的\"五四\"不同於二十六年前的\"五四\",可是在主要成分上,兩個時代幾乎完全是一樣的。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歐洲帝國主義退出,於是中國半殖民地的色彩取消了,半封建便一變而為全封建,(請在複古空氣和某種隆重禮物的進獻中注意籌安會的鬼,還有這群鬼群後的袁世凱的鬼!)現在封建勢力正在囂張的時候,可是,人民也沒有閑著,代表人民願望,發揮人民精神,喚醒人民力量的政治,文化種種集團也都是不缺少,滿天烏雲,高聳的樹梢上已在沙沙發響,近了,更近了,暴風雨已經來到,一場苦鬥是不能避免的。至於最後的勝利,放心吧--有曆史給你做保證。

曆史重演,而又不完全重演。從二十六年前的\"五四\",到今天不同於二十六年前的\"五四\",恰是螺旋式的進展了一周。一切都進了步了。今天帝國主義的退出,除了實際活動力量與機構的撤退,還有不平等條約的取消,中國人賣身契的撕毀。這回帝國主義的退出是正式的,至少在法律上,名義上是絕對的,中國第一次,坐上了\"列強\"的交椅。帝國主義進一步的撤退,是促使或放縱封建勢力進一步的伸張的因素,所以隨著帝國主義的進步,封建勢力也進步了。戰爭本應使一個國家更加堅強,中國卻愈戰愈腐化,這是什麼緣故?原來腐化便是封建勢力的同義語,不是戰爭,而是封建餘毒腐化了中國。今天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的腐化方麵,比二十六年前更變本加厲,是公認的事實。時髦的招牌和近代化的技術,並不能掩飾這些事實,反之,都是加深腐化的有力工具,和保育毒菌的理想溫度。然而封建勢力的進步,必然帶來人民力量的進步,這可分四方麵講。(一)西南大後方市民階層的民主運動。這無論在認識上,組織上或進行方法上,比起五四時代都進步多了,詳情此地不能討論。(二)敵後的民主中國,這個民主的大本營,論成績和實力,遠非五四時代以來所能比擬,是人人都知道的。(三)封建勢力內部的醒覺分子。這部分民主勢力,現在還在潛伏期中,一旦爆發,它的作用必然很大。這是五四時代幾乎完全沒有過的一種勢力,今天在昆明,它尤其被一般人所忽略。以上三種力量都是自覺的,另有一種不自覺的,但也許比前三者更強大的力量,那便是(四)大後方水深火熱中的農民,雖然他們不懂什麼是民主,但是誰逼得他們活不下去,他們是懂得的。五四時代,因帝國主義退出,中國民族工業得以暫時繁榮,一般說來,人民的生活是走上坡路的。今天的情形,不用說,和那時正相反。這情形是政治腐化的結果,而政治腐化的責任,正如上文所說,是不能推在抗戰身上的。半個民主的中國不也在抗戰嗎?而且抗得更多,人民卻不餓飯(還不要忘記那本是中國最貧瘠的區域之一)。原來抗戰在我們這大後方是被人利用了,當作少數吸血的工具利用了。黑幕已經開始揭露,血債早晚是要還清的,到那時,你自會認識這股力量是如何的強大。

帝國主義的進步,封建勢力的進步,結果都隻為人民的進步造了機會,為人民的勝利造了機會。不管道路如何曲折,最後勝利永遠是屬於人民的,二十六年前如此,今天也如此。在\"五四\"的鏡子裏,我們看出了曆史的法則。

一九四五年四月二十七日五四斷想

舊的悠悠死去,新的悠悠生出,不慌不忙,一個跟一個,--這是演化。

新的已經來到,舊的還不肯去,新的急了,把舊的擠掉,--這是革命。

擠是發展受到阻礙時必然的現象,而新的必然是發展的,能發展的必然是新的,所以青年永遠是革命的,革命永遠是青年的。

新的日日壯健著(量的增長),舊的日日衰老著(量的減耗),壯健的擠著衰老的,沒有擠不掉的。所以革命永遠是成功的。

革命成功了,新的變成舊的,又一批新的上來了。舊的停下來攔住去路,說:\"我是趕過路程來的,我的血汗不能白流,我該歇下來舒服舒服。\"新的說:\"你的舒服就是我的痛苦,你耽誤了我的路程,\"又把他擠掉,......如此,武戲接二連三的演下去,於是革命似乎永遠\"尚未成功\"。

讓曾經新過來的舊的,不要隻珍惜自己的過去,多多體念別人的將來,自己腰酸腿疼,拖不動了,就趕緊讓。\"功成身退,\"不正是光榮嗎?\"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這也是古訓啊!

其實青年並非永遠是革命的,\"青年永遠是革命的\"這定理,隻在\"老年永遠是不肯讓路的\"這前提下才能成立。

革命也不能永遠\"尚未成功\"。幾時舊的知趣了,到時就功成身退,不致阻礙了新的發展,革命便成功了。

舊的悠悠退去,新的悠悠上來,一個跟一個,不慌不忙,哪天曆史走上了演化的常軌,就不再需要變態的革命了。

但目前,我們用\"擠\"來爭取\"悠悠\",用革命來爭取演化。\"悠悠\"是目的,\"擠\"是達到目的的手段。

於是又想到變與亂的問題,變是悠悠的演化,亂是擠來擠去的革命。若要不亂擠,就隻得悠悠的變。若是該變而不變,那隻有擠得你變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乎,不舍晝夜!\"古訓也發揮了變的原理。人民的世紀

--今天隻有\"人民至上\"才是正確的口號

廿六年的光陰似乎白費了。今年我們這樣熱烈的迎接\"五四\",證明我們還需要它,不,我們今天需要的,是一個比當年更堅強,更結實的\"五四\",因為,很簡單,今天的局麵更嚴重了。

在說明這一點前,有一個觀念得先弄弄明白,那便是多年來人們聽慣了那個響亮的口號\"國家至上\",國家究竟是什麼?今天不又有人說是\"人民的世紀\"嗎?假如國家不能替人民謀一點利益,便失去了它的意義,老實說,國家有時候是特權階級用以鞏固並擴大他們的特權的機構。假如根本沒有人民,就用不著土地,也就用不著主權。隻有土地和主權都屬於人民時,才講得上國家,今天隻有\"人民至上\",才是正確的口號。

知道國家並不等於人民,知道國家與人民的對立,才好進而比較今天和二十六年前的中國。

二十六年前的中國,國家蒙受絕大的恥辱,人民的地位卻暫時提高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中袁世凱和日本帝國主義簽訂的二十一條件,是國家主權的重大損失,中國一心想趁巴黎和會的機緣把它收回,而終歸失敗,這對國家是直接的損失,對人民,老實說,並沒有多大影響,而因了歐洲發生戰事,帝國資本主義暫時退出,中國民族工業卻僥幸的得著一個繁榮機會,這對於人民的經濟生活,倒是有一點實惠。今天情形和二十六年前,恰好是個反比例,國家在四強之一的交椅上,總算出了從來沒有出過的風頭,人民則過著比戰前水準更低的生活。英美不但將治外法權自動取消,而且看樣子美國還要非替中國收複失地不可,八年抗戰,中國國家的收獲不能算少,然而於人民何所有?老百姓的負擔加重了,農民的生活尤其慘,國家所損失的已經取償於人民,萬一一塊塊的土地和人民賴以生存的物資連同人民一塊兒丟給敵人,於國家似乎也無關痛癢,今天我才明白,所謂中國愈戰愈強,大概強的是國家而不包括人民。

二十六年前,我們的國家還不大明白主權之所屬,所以還不惜拿一大堆關係自己命脈的主權去為一個人換一頂過時的,褪色而戴起了並不舒服的皇冕,結果那人皇冕沒有戴上,國家的主權已經失了,若不是人民起來一把攔住,還差點在賣身契上親自打下手印,當然人民之所以這樣做,當然以為主權還有著自己很大的分兒,所以實際上,那回是人民幫了國家一個大忙。雖則國家和人民都不知道。

經過二十六年的學習與鍛煉,國家聰明了,它知道主權之可貴,所以對既失的主權,想盡方法向帝國主義索回,一方麵對於未失去的主權,盡量從人民手裏集中到自己手裏來,有時它還會使點權衡,犧牲點尚未集中的主權給鄰居,這是因為除非是集中了主權不能算是它自己的主權,它當然也知道向人民不斷的保證:凡是主權都是人民的,叫人民獻出一切,縮緊腰帶,拚了老命,捍衛了國家,自己卻一無所得,連原有難足維持的生活的那點,都要丟光,這樣,目前的國家和人民便對立起來了。

然而二十六年的光陰對人民也不能說是完全白費。至少,人民學了不少的乖,\"上一回學,當一回乖\",人民永遠是上當的,所以人民永遠是進步的。

進一步的認識便是進一步的力量,所以今天我們期待著的\"五四\"是一個比二十六年前更堅強更結實的\"五四\",我們要爭取民主的國家,因為這是一個人民的世紀呀!謹防漢奸合法化

百年以來,中華民族的曆史是一部不斷的反帝國主義封建的鬥爭史,八年抗戰依然是這鬥爭的繼續。由於帝國主義與封建勢力永遠是互相勾結,狼狽為奸的,所以兩種鬥爭永遠得雙管齊下。雖則在一定的階段中,形式上我們不能不在二者之中選出一個來作為主要的鬥爭的對象,但那並不是說,實質上我們可以放鬆其餘那一個。而且鬥爭愈尖銳,他們二者團結得也愈緊,抓住了一個,其餘一個就跑不掉,即令你要放走他,也不可能。這恰好就是目前的局勢。對外民族抗戰階段中的敵偽,就是對內民主革命階段中的帝(國主義)封(建勢力),這是無須說明的,而目前的敵偽,早已在所謂\"共榮圈\"中,變成了一個渾一的共同體,更是鮮明的事實。現在日寇已經投降,懲治日寇戰犯的辦法,固然需待同盟國共同商討,但懲治漢奸是我們自己的事,然而直到今天,我們還沒有聽見任何關於處理漢奸的辦法。

當初我們那樣迫切要求對日抗戰,一半固然因為敵人欺我太甚,一半也是要逼著那些假中國人和抱著委屈勉強做中國人的中國人,索性都滾到他們主子那邊去,讓我們陣線上黑白分明,便於應戰,並且到時候,也好給他們一網打盡。果然抗戰爆發,一天一天,漢奸集團愈彙愈大,於是一年一年,一個偽組織又一個偽組織,一批偽軍又一批偽軍。但是那時我們並不著急,我們隻有高興,因為,正如上麵所說,這樣的戰術上是於我們絕對有利的。可是到了今天,八年浴血苦鬥所爭來的黑白,恐怕又要被攪成八年以前黑白不分的混沌狀態了。這種現象是中國人民所不能忍受的。硬把漢奸合法化了,隻是掩耳盜鈴的笨拙的把戲,事實的真相,每個人民心頭是雪亮的。並且按照邏輯的推論,人民也會想到:使漢奸合法化的,自己就是漢奸,而對於一切的漢奸,人民的決心是要一網打盡的。因此,我們又深信八年抗戰既已使黑白分明,要再混淆它,已經是不可能的。誰要企圖這樣做,結果隻是把自己混進\"黑名單\"裏,自取滅亡之道!人·獸·鬼

劊子手們這次傑作,我們不忍再描述了,其殘酷的程度,我們無以名之,隻好名之曰獸行,或超獸行。但既已認清了是獸行,似乎也就不必再用人類的道理和它費口舌了。甚至用人類的義憤和它生氣,也是多餘的。反正我們要記得,人獸是不兩立的,而我們也深信,最後勝利必屬於人!

勝利的道路自然是曲折的,不過有時也實在曲折得可笑。下麵的寓言正代表著目前一部分人所走的道路。

村子附近發現了虎,孩子們憑著一股銳氣,和虎搏鬥了一場,結果遭犧牲了,於是成人之間便發生了這樣一串紛歧的議論:

--立即發動全村的人手去打虎。

--在打虎的方法沒有布置周密時,勸孩子們暫勿離村,以免受害。

--已經勸阻過了,他們不聽,死了活該。

--咱們自己趕緊別提打虎了,免得鼓勵了孩子們去冒險。

--虎在深山中,你不惹它,它自己會惹你?

--是呀!虎本無罪,禍是喊打虎的人闖的。

--虎是越打越凶的,誰願意打誰打好了,反正我是不去的。

議論發展下去是沒完的,而且有的離奇到不可想像。當然這裏隻限於人--善良的人議論。至於那\"為虎作倀\"的鬼的想法,就不必去揣測了。但願世上真沒有鬼,然而我真擔心,人既是這樣的善良,萬一有鬼,是多麼容易受愚弄啊!昆明的文藝青年與民主運動

在抗戰期間,昆明是後方,留在此地的本地人,和從外麵逃來的外省人,不管他們的目的是生產工作,還是逃難,或者二者兼而有之,總之,他們是離著戰爭很遠。在所有的大都市中,昆明無疑是最後方的後方。雖然有一個時期,它幾乎變成了前方,但那個威脅並沒有成為事實。這並不是說在昆明的人沒有受到戰爭的痛苦,恰恰相反昆明的人苦難比誰都深沉,這是因為除了物質損失以外,在抗戰期中,八年來昆明人精神上留下的傷痕最深,因為這裏的災難,與其說是敵人造成的,無寧說是自家人的賜予。抗戰是我們自己要求的,為抵抗敵人的侵略而流血流汗,我們甘心情願。但是眼看見自家人分明在給自家人造災難,那就不能不使我們惶惑了。是的,我們惶惑了一個時期,我們苦悶,我們想,最後我們想通了,我們明白了,於是從一個民族的自衛戰爭中,孕育出一個民主的自救運動來了。民主運動是民族戰爭的更高一級的發展。更高的發展是由於更深的體驗和更深的覺悟。

正如在抗戰初期,武漢是民族戰爭的前衛,在抗戰未期,昆明是民主運動的先鋒。也正如當武漢負起它的民族戰爭前衛的任務時,文藝曾是一個最活躍的工作部門,昆明的文藝工作者在民主運動中的貢獻,曆史將會說明它是不容低估的。這不是說這裏產生了多少偉大的作家和作品,而是說這裏的文藝工作者是真正為人民服務了的一群。他們一麵曾將文藝的種子散播在民間,一麵又曾將人民的藝術介紹給都市的知識層。通過文藝的橋梁,這裏的詩歌,音樂和戲劇工作者已經開始把農村和都市聯係起來了。正因為民主的爭取是一件長期艱苦的工作,今天昆明的文藝工作者的工作成效,也許得見之於五年,十年,乃至二十年以後,但這成效必然是偉大的。

經過勝利複員之後,今後昆明的文藝工作隊伍必然要有些變化。繼起的後備軍自然是今天昆明廣大的知識青年。希望他們認定此地的文藝工作者已經開辟了道路,繼續為人民服務和向人民學習。不要忘記西南的人民,尤其是那些少數民族,是今天受苦難最深的中國農民,也是代表最優良的農民品質的中國農民,西南是我們今天最好的工作與學習的園地。昆明的文藝青年不應辜負這塊園地,相反的,應該勤勞地墾殖它,把他變成更堅強的民主力量。都市中知識層的民主運動,已經由昆明的發動而廣泛的展開了,希望將來廣大的勞動人民的民主運動,也從昆明發軔,而充當這運動的先鋒的,應該是今天昆明的文藝青年。艾青和田間

(這是聞一多先生在去年昆明的詩人節紀念會上的講演,在這講演之前,兩位聯大的同學郎誦了艾青的《向太陽》和田間的《自由向我們來了》,《給戰鬥者》,聽眾都很激動,接下來,聞先生說:)

一切的價值都在比較上,看出來。

(他念了一首趙令儀的詩,說:)

這詩裏是什麼山茶花啦,胸脯啦,這一套諷刺戰鬥,粉刷戰鬥的東西,這首描寫戰爭的詩,是歪曲戰爭,是反戰,是把戰爭的情緒變轉,縮小。這也正是常任俠先生所說的鴛鴦蝴蝶派。(笑)

幾乎每個在座的人都是鴛鴦蝴蝶派。(笑)我當年選新詩,選上了這一首,我也是鴛鴦蝴蝶派。(大笑)

艾青當然比這好。也表現人民及戰爭,用我們知識分子最心愛的,崇拜的東西與裝飾,去理想化。如《向太陽》這首詩裏麵,他用浪漫的幻想,給現實鍍上金,但對赤裸裸的現實,他還愛得不夠。我們以為好的東西裏麵,往往也有壞的東西。

如在太陽底下死,是Sentimetal的,是感傷的,我們以為是詩的東西都是那個味兒。(笑)

我們的毛病在於眼淚啦,死啦。用心是好的,要把現實裝扮出來,引誘我們認識它,愛它,卻也因此把自己的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這一些,田間就少了,因此我們也就不大能欣賞。

胡風評田間是第一個拋棄了知識分子靈魂的戰爭詩人,民眾詩人。他沒有那一套淚和死。但我們,這一套還留得很多,比艾青更多。我們能欣賞艾青,不能欣賞田間,因為我們跑不了那麼快。今天需要艾青是為了教育我們進到田間,明天的詩人。但田間的知識分子氣,胡風說拋棄了,我看也沒有完全拋棄。如《自由向我們來了》,為什麼我們不向自由去呢?艾青說\"太陽滾向我們\",為什麼我們不滾向太陽呢?(笑,鼓掌)

艾青的《北方》寫乞丐,田間的一首詩寫新型的女人,因為田間已是新世界中的一個詩人。我們不能怪我們不欣賞田間:因為我們生在舊社會中。我們隻看到乞丐,新型的女人我們沒有看到過。

有人謾罵田間,隻是他們無知。

關於艾青田間的話很多,時間短,講到這兒為止。民盟的性質與作風

諸位來賓,今天承諸位光臨,給我這個機會,以一個政治團體代表之一的資格向諸位領教。這給予我個人的感覺,除了光榮之外,還有無限的感慨與興奮。此刻我的心事真是千頭萬緒,但為了避免浪費諸位的寶貴時間起見,我還是把我的話頭盡量限製在少數的幾點上談罷。

首先,我要向諸位說明的,是無黨無派在中國民主同盟中的地位。剛才李公樸先生向諸位報告過,今天我們百分之八十的盟員是無黨無派,但是他還忘記了同樣重要的一點,那便是我們最高的領導人張表方老先生也是一個無黨無派。在上最高的領導人,在下絕大多數的群眾,都是無黨無派,這現象說明著,到了今天無黨無派確乎是民主同盟的主要力量。而在將來我們組織的發展中,無黨無派盟員的數量一定更加擴大,無限度的擴大,所以,無黨無派在我們內部,又不隻是今天起著決定作用,而且恐怕永遠要起著決定作用。

這是一件有味的事,對內我們是無黨無派,而對外我們又是有黨有派。無黨無派,因為我們昨天不問政治,有黨有派,因為我們今天在問著政治。從不問政治到問政治,從無黨無派到有黨有派,這一轉變,從客觀環境說,是時代的逼迫,從主觀認識說,是思想的覺悟,我們覺悟了我們昨天那種嚴守中立,不聞不問的超然態度,不是受人欺騙,便是自欺欺人。昨天如果我們是因為被人捧為超然的學者專家,超然起來的,那麼我們今天確是覺悟了,知道那種捧是不懷好意的灌米湯,因為隻有我們超然,老爺們才更敢放手幹他們那套卑鄙的吃人勾當。如果我們昨天的超然,是掩飾自身的怯懦,無能和自私自利的美麗的幌子,那便是比自己幹著吃人勾當更為卑鄙的卑鄙行為,我們今天更應該懺悔。好了,不管昨天怎樣,我們今天總算醒了,我們也不諱言我們為自己今天的覺醒而驕傲。

今天我們再不是袖手旁觀或裝聾作啞的消極的中立者了,今天我們要站出來,做活動於兩極之間的積極的中間人。但是所謂中間人並不是等於無原則的和事佬。我們要明是非,辨真偽,要以民主為準繩來做兩極之間的公斷人。我們除了牢不可破的對民主的信念以外,沒有任何成見。為什麼我們不能有成見呢?因為我們絕大多數是有黨有派中的無黨無派,因此我們的黨派,在本質上,便帶著某種程度的無黨無派性。你也可以說,我們是今天各黨各派中最富於無黨派性的一個黨派,或是說,最無黨派成見的一個黨派。不是說我們昨天還是不問政治的無黨無派,今天問政治了,才變成有黨有派的嗎?我們固然\"覺今是而昨非,\"但也正因我們一向是不問政治的無黨派,所以今天問起政治來,隻有政治的主張,而無黨派成見。惟其無黨派無成見,所以我們願意不憚煩難的在兩極之間做中間人,而不打算排斥任何一個。惟其有政治主張,所以我們不能做無原則性的和事佬,而要在兩極之間,做個明是非,辯真偽的公斷人。

以上我從無黨無派在同盟中的重要性,證明了同盟本質上的中間性。不用說,中間是從兩極生出的,兩極的存在是中間的存在的先決條件,所以說到同盟的中間性,同時就說明了民主同盟是國共兩黨的小兄弟。小兄弟年紀輕,不免情急一點,並且\"新生之犢不畏虎,\"自然也就顯得火氣大而嘴頭硬。但是完全因為年紀輕,那也不盡然,我們實在還有一個更正大的理由使自己有恃而無恐。老實說,我們一個光杆,既沒有武力,又沒有政權,而我們偏要說話,嘴頭再不硬點,還中什麼用呢?而且,還要記得,也正因我們是這樣一個光杆,我們才可以硬,值得硬啊!誰都知道,我們民主同盟沒有武力,也不要武力,所以談到政治來,我們的腳跟是比任何人都站得穩些的,腳跟站穩,自然說話也就響亮了。同時因為隻是動口不動手,這手也便可以隨時伸出來給你看的。

所以,我們的和平的手段又天然的決定了我們公開的態度。手段必需和平,態度必然公開。這裏講起來自然話多得很,但我們今天無需在此地講它。我今天要說明的,倒是我們所以要這樣做,一半也是由於自己的積習。大家知道,我們多數人是從事教育文化工作的,而和平不正是教育的手段,公開不正是教育的態度嗎?如果承認暴力和欺騙正是教育的敵人,那麼,我們多數人幹了一輩子教育工作,便證明我們的生活記錄上不可能有半點使用過暴力和欺騙的汙點,而今後我們的政治活動中,也不可能有那一套。老實說,我們就是抱這樣一個傻念頭從事政治的,那便是,用教育的手段和教育態度來改造政治,把整個國家社會變成一個學校,我們相信政治本來就應該照我們這樣做,不照我們這樣做的政治,本來就不應該存在。我們相信,不應該存在的政治,隻要我們決心不許它存在,它早晚就得消滅。除了我們不管,我們管了,一切就必然服從我們。我們對這一套,因為有了科學的認識,所以有著宗教的信心。

我剛才講同盟中間性的時候,曾說到中間是從左右兩極生出的,更具體的就左右兩極與中間發展的程序說,其實是因先有右,而後有左,既有左右,便自然有了中間。用古代哲學家的話,這正是\"一生二,二生三\"的發展程序。但是從一發展到三便是總結,從四以下以至無盡數,都不過是一或二或三的重複和再重複。近來報上常常把民主同盟,青年黨和無黨無派的社會賢達總稱為第三方麵,而其間的主幹顯然是民主同盟。這就說明了,民主同盟是最第三性的第三方麵,也可以說中間的中堅。因此我們可以肯定,凡是真正第三性的黨派或個人必與我們合作,不與我們合作的必非真第三性,或者隻有在與我們合作的期間,一個黨派或個人才配成為第三性,一旦停止與我們合作便立刻失卻它成為它的第三性的資格了。反過來的也是很明白的,凡是我們願與之合作的,也必然真是屬於第三性的,否則必是由第一或第二性假冒的第三性。

最後,特別要請諸位注意的是,當我們承認自己是第三的時候,我們同時也就承認了第一第二,當我們承認自己是中間的時候,我們同時也就承認了左右兩極,因為有第一第二,才可能有第三,有了左右兩極,才可能有中間,換言之,我們必需要先承認了別人然後才承認自己。我們是待他而後存的,所以我們不可能是排他的,和獨占的,我們知道排他和獨占就是毀滅我們自己。正如今天任何一個中國的政黨,如果是排他和獨占,我們深信都要歸於毀滅一樣。因此,我們對於旁人的批評,不管如何嚴厲,目的總是要成全他,以便與他合作。我們既批評別人,當然也不拒絕別人的批評,但是汙蔑毀謗和造謠中傷,我們是不受的。誰要使用這樣的手段,誰便犯了排他和獨占的嫌疑,而排他和獨占是我們堅決反對的,總之,我的的目標是合作,自然與一二兩個大黨合作,同時也要一與二彼此互相合作。我們民主同盟自身便是一個各黨各派與無黨無派共同合作的榜樣,我們願把我們內部合作的精神和經驗,貢獻給全國的各黨各派,來共同完成和平民主團結的新中國的建設。我們個人間平時很少有見麵的機會,一則因為大家都忙於職務,難得抽身,二則也因為我們這些作為一個政治團體的代表人,明珠不能暗投,總有機會和諸位個別的見麵,也不願說到政治。今天承諸位光臨,得到和諸位見麵的機會,感謝之餘,就讓我們趁此正式的,公開的向諸位伸出我們這隻手吧!請諸位認清:這是\"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的手,不可能也不願意以威逼人,因此也不受人的威逼,這隻\"空空如也\"窮措大的手,不可能,也不願意以利誘人,因此也不受人的利誘。你盡可瞧不起它,但是不要怕它,真是,有什麼可怕呢?不信,你聞聞,這上麵可有一絲一毫血腥味兒?這隻拿了一輩子粉筆的手,是可以隨時張開給你看的。你瞧,這雪白的一把粉筆灰,正是它的象征色。我再說一句,不要怕,這是一隻潔白的手啊!然而也不可以太小看了它。更當許許多多這樣的手團結起來,它可以團結很多很多的手,無數的拿鋤頭的手,開馬達的手,打算盤的手,拉洋車的手,乃至縫衣煮飯,掃地擦桌子的手......到那時,你自然會驚訝於這隻手的神通,因為它終於扭轉了曆史,創造了奇跡。

你說這是空想,是夢話嗎?不,不,一點也不是。假設今天每一個中國人都非入一個政黨不可,而這一個黨又是可以按各人自己的意願,毫不受拘束的來選擇的,那麼大家不妨想想看,在今天三大政黨中,絕大多數的中國人會選擇那一個?讓我膽大的說一句吧:中國民主同盟!你說這又是空想,是夢話,如果那個假設真能成立,你的話也許不錯,但是那個假設根本不能成立。我說假設是可以成立的,可以的,因為成立的條件已經具備了。今天客觀的情勢不是在逼迫著每一個中國人,為他自己生存的條件和生存的權利,不得不加入一個團體來奮鬥嗎?而且這逼迫不是正在一天天的加緊嗎?我們知道我們自己便是這樣逼出來的,而我也相信,照這樣下去,是會逼到每一個中國人頭上來的。今天逼人者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逼著,機構與計劃似乎布置得十分充分,所以逼是已經定局了。隻看這被逼者投奔的去處,是否有能力收容他們並善用他們的力量。我們中國民主同盟十分明白時代所課與他自己的任務,隻是這任務如何完成,一半固然靠我們自身的努力,一半也得靠大家的鼓勵和支持,所以我們這隻手也是同樣向大家伸出的。人民的詩人--屈原

古今沒有第二個詩人像屈原那樣曾經被人民熱愛的。我說\"曾經\",因為今天過著端午節的中國人民,知道屈原這樣一個人的實在太少,而知道《離騷》這篇文章的更有限。但這並不妨礙屈原是一個人民的詩人。我們也不否認端午這個節日,遠在屈原出世以前,已經存在,而它變為屈原的紀念日,又遠在屈原死去以後。也許正因如此,才足以證明屈原是一個真正的人民詩人。惟其端午是一個古老的節日,\"和中國人民同樣的古老,\"足見它和中國人民的生活如何不可分離,惟其中國人民願意把他們這樣一個重要的節日轉讓給屈原,足見屈原的人格,在他們生活中,起著如何重大的作用。也惟其遠在屈原死後,中國人民還要把他的名字,嵌進一個原來與他無關的節日裏,才足見人民的生活裏,是如何的不能缺少他。端午是一個人民的節日,屈原與端午的結合,便證明了過去屈原是與人民結合著的,也保證了未來屈原與人民還要永遠結合著。是什麼使得屈原成為人民的屈原呢?

第一,說來奇怪,屈原是楚王的同姓,卻不是一個貴族。戰國是一個封建階級大大混亂的時期,在這混亂中,屈原從封建貴族階級,早被打落下來,變成一個作為宮廷弄臣的卑賤的伶官,所以,官爵盡管很高,生活盡管和王公們委帖近,他,屈原,依然和人民一樣,是在王公們腳下被踐踏著的一個。這樣,首先在身分上,屈原便是屬於廣大人民群眾的。第二,屈原最主要的作品--《離騷》的形式,是人民的藝術形式,\"一篇題材和秦始皇命博士所唱的《仙真人詩》一樣的歌舞劇\"。雖則它可能是在宮廷中演出的。至於他的次要的作品--《九歌》,是民歌,那更是明顯,而為曆來多數的評論家所公認的。

第三,在內容上;《離騷》\"怨恨懷王,譏刺椒蘭\",無情的暴露了統治階層的罪行,嚴正的宣判了他們的罪狀,這對於當時那在水深火熱中敢怒而不敢言的人民,是一個安慰,也是一個興奮。用人民的形式,喊出了人民的憤怒,《離騷》的成功不僅是藝術的,而且是政治的,不,它的政治的成功,甚至超過了藝術的成功,因為人民是最富於正義感的。

但,第四,最使屈原成為人民熱愛與崇敬的對象的,是他的\"行義\",不是他的\"文采\"。如果對於當時那在暴風雨前窒息得奄奄待斃的楚國人民,屈原的《離騷》喚醒了他們的反抗情緒,那麼,屈原的死,更把那反抗情緒提高到爆炸的邊沿,隻等秦國的大軍一來,就用那潰退和叛變的方式,來向他們萬惡的統治者,實行報複性的反擊。(楚亡於農民革命,不亡於秦兵,而楚國農民的革命性的優良傳統,在此後陳勝吳廣對秦政府的那一著上,表現得尤其清楚。)曆史決定了暴風雨時代必然要來到,屈原一再的給這時代執行了\"催生\"的任務。屈原的言,行,無一不是與人民相配合的,雖則也許是不自覺的。有人說他的死是\"匹夫匹婦自經於溝壑\",對極了,匹夫匹婦的作風,不正是人民革命的方式嗎?

以上各條件,若缺少了一件,便不能成為真正的人民詩人。盡管陶淵明歌頌過農村,農民不要他,李太白歌頌過酒肆,小市民不要他,因為他們既不屬於人民,也不是為著人民的。杜甫是真心為著人民的,然而人民聽不懂他的話。屈原雖沒寫人民的生活,訴人民的痛苦,然而實質的等於領導了一次人民革命,替人民報了一次仇。屈原是中國曆史上唯一有充分條件稱為人民詩人的人。

一九四五年六月\"一二·一\"運動始未記

自從民國三十三年雙十節,昆明各界舉行紀念大會,發表國是宣言,提出積極的政治主張。這裏的學生,配合著文化界,婦女界,職業界的青年,便開始團結起來,展開熱烈的民主運動,不斷地喊出全國人民最迫切的要求,各大中學師生關於民主政治無數次的講演,討論和各種文藝活動的集會,各界人士許多次對國是的宣言,以及三十三年護國,三十四年\"五四\"紀念的兩次大遊行,這些活動,和其他後方各大城市的沉默恰形成一個鮮明的對照。但在這沉默中,誰知道他們對昆明,尤其昆明的學生,懷抱著多少欣羨,寄托著多少期望!

三十四年八月,日本還沒投降,全國歡欣鼓舞,以為八年來重重的苦難,從此結束。但是不出兩月,在十月三日,雲南省政府突然的改組,駐軍發生衝突,使無辜的市民飽受驚擾,而且遭遇到並不比一次敵機的空襲更少的死亡。昆明市民的喘息未定,接著全國各地便展開了大規模的內戰,人人懷著一顆沉重的心,瞪視著這民族自殺的現象。昆明,被人家欣羨和期望的昆明,怎麼辦呢?是的,暴風雨是要來的,昆明再不能等了,於是十一月廿五日晚,國立西南聯合大學,國立雲南大學,私立中法大學,和雲南省立英語專科學校等四校自學自治會,在西南聯大新校舍草坪上,召開了反對內戰,呼籲和平的座談會,到會者五幹餘人。似乎反動者也不肯遲疑,在教授們的講演聲中,全場四周企圖威脅到會群眾和擾亂會場秩序的機關槍,衝鋒槍,小鋼炮一齊響了,散會之後,交通又被斷絕,數千人在深夜的寒風中躑躅著,拌擻著。昆明憤怒了。

翌日,全市各校學生,在市民普遍的同情與支持之下,相率罷課,表示抗議。並要求查辦包圍學校開槍的軍隊。當局對學生們這些要求的答複是甚麼呢?除種種造謠和企圖破壞學校團結的所謂\"反罷課委員會\"的卑劣陰謀外,便是十一月三十日特務們的棍子,石頭,手槍,刺刀,對全市學生罷課聯合委員會宣傳隊的沿街追打。然而這隻是他們進攻的序幕。十二月一日,從上午九時到下午四時,大批特務和身著製服,佩戴符號的軍人,攜帶武器,分批闖入雲南大學,中法大學,聯大工學院,師範學院,聯大附中等五處,搗毀校具,劫掠財物,毆打師生。同時在聯大新校舍門前,暴徒們於攻打校門之際,投擲手榴彈一枚,結果南菁中學教員於再先生中彈重傷,當晚十時二十分在雲大醫院逝世。同時在聯大師範學校,正當鐵棍,石頭飛舞之中,大批學生已經負傷倒地,又飛來三顆手榴彈,中彈重傷聯大沉重李魯連君,僅隻奄奄一息了,又在送往醫院的途中,被暴徒攔住,慘遭毒打,遂至登時氣絕。奮勇救護受傷同學的聯大學生潘琰小姐已經胸部被手榴彈炸傷,手指被彈片削掉,倒地後,胸部又被猛戳三刀,便於當日下午五時半在雲大醫院的病榻上,喊著\"同學們團結呀!\"與世長辭了。昆華工校學生張華昌君,聞變趕來救援聯大同學,頭部被彈片炸破,左耳滿盛著血漿,血紅的鮮血上浮著白色的腦漿,這個僅止十七歲的生命,綿延到當日下午五時在甘美醫院也結束了。此外聯大學生繆祥烈君,左腿骨炸斷,後來醫治無效,隻好割去,變成殘廢。總計各校學生重傷者十一人,輕傷者十四人,聯大教授也有多人痛遭毆辱。各處暴徒從肇事逞凶時起,到\"任務\"完成後,高呼口號,揚長過市時止,始終未受到任何軍警的幹涉。

這就是昆明學生的民主運動,和它的最高潮\"一二·一\"慘案的概略。

\"一二·一\"是中華民國建國以來最黑暗的一天,也就在這一天,死難四烈士的血給中華民族打開了一條生路。從這一天起,在整整一個月中,作為四烈士靈堂的聯大圖書館,幾乎每日都擠滿了成千成萬,扶老攜幼的致敬的市民,有的甚至從近郊幾十裏外趕來朝拜烈士的遣骸。從這天起,全國各地,乃至海外,通過物質的或精神的種種不同的形式,不斷地寄來了人間最深厚的同情和最崇高的敬禮。在這些日子裏,昆明成了全國民主運動的心髒,從這裏吸收著也輸送著憤怒的熱血的狂潮。從此全國的反內戰,爭民主的運動,更加熱烈的展開,終於在南北各地一連串的血案當中,促成了停止內戰,協商團結的新局麵。

願四烈士的血是給新中國曆史寫下了最新的一頁,願它已經給民主的中國奠定了永久的基石!如果願望不能立即實現的話,那麼,就讓未死的戰士們踏著四烈士的血跡,再繼續前進,並且不惜彙成更巨大的血流,直至在它麵前,每一個糊塗的人都清醒起來,每一個怯懦的人都勇敢起來,每一個疲乏的人都振作起來,而每一個反動者戰兢的倒下去!

四烈士的血不會是白流的。

一九四六年二月最後一次的講演

(在雲大至公堂李公樸夫人報告李先生死難經過大會上的講演)

這幾天,大家曉得,在昆明出現了曆史上最卑劣,最無恥的事情!李先生究竟犯了什麼罪,竟遭此毒手?他隻不過用筆寫寫文章,用嘴說說話,而他所寫的,所說的,都無非是一個沒有失掉良心的中國人的話!大家都有一枝筆,有一張嘴,有什麼理由拿出來講啊!有事實拿出來說啊!(聞先生聲音激動了)為什麼要打要殺,而且又不敢光明正大的來打來殺,而偷偷摸摸的來暗殺!(鼓掌)這成什麼話?(鼓掌)

今天,這裏有沒有特務?你站出來!是好漢的站出來!你出來講!憑什麼要殺死李先生?(厲聲,熱烈的鼓掌)殺死了人,又不敢承認,還要誣蔑人,說什麼\"桃色事件\",說什麼共產黨殺共產黨,無恥啊!無恥啊!(熱烈的鼓掌)這是某集團的無恥,恰是李先生的光榮!李先生在昆明被暗殺,是李先生留給昆明的光榮!也是昆明人的光榮!(鼓掌)

去年\"一二·一\"昆明青年學生為了反對內戰,遭受屠殺,那算是青年的一代獻出了他們最寶貴的生命!現在李先生為了爭取民主和平、而遭受了反動派的暗殺,我們驕傲一點說,這算是像我這樣大年紀的一代,我們的老戰友,獻出了最寶貴的生命。這兩樁事發生在昆明,這算是昆明無限的光榮!(熱烈的鼓掌)反動派暗殺李先生的消息傳出後,大家聽了都悲憤痛恨。我心裏想,這些無恥的東西,不知他們是怎麼想法?他們的心理是什麼狀態?他們的心怎樣長的?(捶擊桌子)其實很簡單,(低沉漸高)他們這樣瘋狂的來製造恐怖,正是他們自己在慌啊!在害怕啊!所以他們製造恐怖,其實是他們自己在恐怖啊!特務們,你們想想,你們還有幾天,你們完了,快完了!你們以為打傷幾個,殺死幾個,就可以了事,就可以把人民嚇倒了嗎?其實廣大的人民是打不盡的,殺不完的,要是這樣可以的話,世界上早沒有人了。你們殺死一個李公樸,會有千百萬個李公樸站起來!你們將失去千百萬的人民!你們看著我們人少,沒有力量。告訴你們,我們的力量大得很!多得很!看今天來的這些人,都是我們的人,都是我們的力量!此外還有廣大的市民!我們有這個信心:人民的力量是要勝利的,真理是永遠存在的。曆史上沒有一個反人民的勢力不被人民毀滅的!希特勒,墨索裏尼不都在人民之前倒下去了嗎?翻開曆史看看,你還站得住幾天!你完了,快完了!我們的光明就要出現了。我們看,光明就在我們眼前,而現在正是黎明之前那個最黑暗的時候。我們有力量打破這個黑暗,爭到光明!我們的光明,就是反動派的末日!(熱烈的鼓掌)

反動派故意挑撥美蘇的矛盾,想利用這矛盾來打內戰。任你們怎麼樣挑撥,怎麼樣離間,美蘇不一定打呀!現在四外長會議已經圓滿閉幕了。這不是說美蘇已經沒有矛盾,但是可以讓步,可以妥協,事情是曲折的,不是直線的。

李先生的血,不會白流的!李先生賠上了這條性命,我們要換來一個代價。\"一二·一\"四烈士倒下了,年輕的戰士們的血,換來了政治協商會議的召開,現在李先生倒下了,他的血要換取政協會議的重開!(熱烈的鼓掌)我們有這個信心!(鼓掌)

\"一二·一\"是昆明的光榮,是雲南人民的光榮,雲南有光榮的曆史,遠的如護國,這不用說了。近的如\"一二·一\",都是屬於雲南人民的,我們要發揚雲南光榮的曆史!(聽眾表示接受)

反動派挑撥離間,卑鄙無恥,你們看見聯大走了,學生放署假了,便以為我們沒有力量了嗎?特務們!你們錯了!你們看見今天到會的一千多青年,又握起手來了,我們昆明的青年決不會讓你們這樣蠻橫下去了!

反動派,你看一個倒下去,可也看見千百個繼起的!正義是殺不完的,因為真理永遠存在!(鼓掌)

曆史賦予昆明的任務是爭取民主和平,我們昆明的青年必然完成這任務!

我們不怕死,我們有犧牲的精神,我們隨時像李先生一樣,前腳跨出大門,後腳就不準備再跨進大門!(長時間熱烈的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