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語花香九王爺竊玉
劍光燈影文皇後殲情
卻說太宗皇帝的文皇後,是科爾沁部博爾濟吉特塞桑貝勒的大女兒,芳名喚作玉姑,她雖生長在關外的沙漠地方,卻出落得桃腮粉臉一雙盈盈的秋水,兩道彎彎的蛾眉,襯上她朱砂也似的櫻桃小口,輕盈一笑,顯出深深的酒暈,更兼她身材梟娜,柳腰纖纖,芳容的妖嬈,體態的嫵媚,娉娉婷婷,端的是月裏姮娥,洛水仙女,因此在關外赫赫有名,都稱作第一美人。她還有個妹妹小玉姑,生得和她姊姊一般的婀娜嫵麗,年紀才十三四歲,已是明豔秀媚,玉骨冰肌。看見的人,誰不讚一聲“好一對姊妹花,正不知誰家郎君得消受這樣的豔福咧”!那玉姑到了十八歲上,吉特塞桑貝勒把她許配給葉赫部的世子德爾格勒做了妻子。吉特塞桑貝勒隻顧著門楣問題,以為自己是科爾沁部,和葉赫部締婚,同是皇族,門當戶對,也算不辱沒了自己的女兒。老貝勒是這般著想,倒不曾顧到女婿一層,配得上玉姑配不上玉姑,隻含含糊糊地允了婚事。
及至迎娶過去,第一夜洞房花燭,玉姑偷偷瞧瞧她那個丈夫,不覺吃了一驚,芳心裏一陣的難受,早撲簌簌地掉下淚兒來。因那德爾格勒世子,生得又黑又肥,身體胖得長不滿三尺,狀貌臃腫得不成個模樣兒,兩隻骨溜的眼睛,深深地凹在眶內,鼻孔撩天,嘴唇斜缺,倒翻著一對耳朵,頷下蓬鬆的茅柴胡須,說起話來,又啞又破碎的喉嚨,加上他一張天生奇醜的麵孔,分外見得討厭。你想玉姑有關外第一美人之稱,後來連洪承疇經略都要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現在嫁了這樣一個醜陋的丈夫,怎不叫她心酸落淚呢?偏偏那個不識趣的德爾格勒見玉姑珠淚沾襟,當她是別母離親暗自傷心,所以做出十二分的溫存樣兒,再三地向玉姑慰勸道:“你不要這樣傷心,哭壞了你的身體使咱心痛,你如若想念你的母親,咱明天一塊和你到嶽家去,咱們兩個就在科爾沁部玩它幾天再回來不遲。”玉姑見德爾格勒裝出又似笑又似哭的一種怪相,笑起來張開血盆般的大口,那副嘴臉真可惡極了。心中一惱恨,伸手把德爾格勒一推,回過頭去忍不住嗚嗚咽咽地痛哭不住。德爾格勒自覺沒趣,但娶著了這如花似玉的美貌嬌妻,心下實在快活的了不得,休說是玉姑不去睬她,就連打他幾個嘴巴子,他也是情願的。玉姑一味地哭著,德爾格勒隻是一味地向玉姑歪纏,由黃昏直鬧到三更多天,玉姑知道逃不出這個關口,隻得歎了一口氣,起身卸裝安寢,德爾格勒自然異常巴結,忙著替玉姑脫衣換帶,還跪在地上給玉姑褪去了蠻靴,更了羅襪,諸事收拾停當,夫妻始雙雙共入羅幃。
第二天的清晨,德爾格勒極早便起身,吩咐衛兵備了兩乘繡幔的大轎,擺起了全副儀仗,六十四名親兵,和玉姑上了轎,往科爾沁部嶽家來。吉特塞桑貝勒與老妻祜兒福晉,聞報是新姑爺來了,忙叫家人懸燈結彩,安排酒宴。將近晌午,一騎馬飛奔前來說道:“新姑爺的輿從離此隻有一箭多路了!”吉特塞桑貝勒吩咐大開中門,自己和祜兒福晉站在門前迎接。不多一會,鑼聲當當不絕,接著是一陣的喝道聲,便見儀仗一對對地到來,都排列在大門外的兩旁,六十四名護兵擁著兩乘繡幰珠簾的大轎,直抬到二門前停下。六十四名護兵,齊齊地吆喝一聲,這裏吉特塞桑貝勒家的衛兵,也列在兩邊,自大門前起,直立到中門止,一個個鮮衣華甲,刀槍如霜。他們見葉赫部的護兵吆喝一聲,科爾沁部的衛兵也一聲威武,算是答禮。那轎麵前珠簾,也隨了這聲吆喝聲慢慢地卷起,早有科爾沁部侍候著男女廝仆,直搶到了轎前,男仆扶著新姑爺下轎,女婢已擁了玉姑,和群星捧月似的,由祜兒福晉接著,眾婢女嚶嚀一聲,蜂擁般地進內室去了。吉特塞桑貝勒便也迎接新姑爺德爾格勒進了中門,翁婿相見,行了一個拘腰禮。這是滿洲最尊敬的意思,非接待貴客是不行的。翁婿行禮已畢,家役們已排上宴來。吉特塞桑貝勒讓德爾格勒上坐,自己在側首陪。又命將葉赫部隨來的衛兵人員一概在外廳賞賜筵宴。正廳上翁婿兩人談談說說地開懷暢飲,那玉姑經祜兒福晉和眾婢專把她迎入內室,玉姑也不及說話,一頭倒在她母親祜兒福晉的懷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祜兒福晉弄得摸不著頭腦,忙把她愛女向懷內一摟,很親密地問道:“好兒子,甚麼事要這樣傷心?你隻管說出來,有母親替你作主。”玉姑益發哭得淒慘,含淚說道:“父親配得好親事,你不去看看那人的嘴臉是怎樣兒的!”祜兒福晉聽了,不禁詫異道:“葉赫部的世子,人家不是說生得很雄俊的嗎?俺此刻倒沒有留神瞧看他。”母親正在說話,忽女婢報新姑爺來謁嶽母了。祜兒福晉見說,便起身出房,見吉特塞桑貝勒同著一個又黑又矮的醜漢一路說笑著進來,那醜漢穿著遍體華服,非但不見一些好看,反而越顯出他的醜陋來。祜兒福晉料得那醜漢就是自己的大女婿了,心裏尋思道:“怪不得玉兒要傷心了,看他這副尊容,的確難看得很。俺家這樣如花似玉的好女兒,去配這樣一個醜漢,不是要使親戚朋友們見笑嗎?”祜兒福晉心下一氣,霍地回進房中,不肯出去見禮。經女婢仆婦的相勸,祜兒福晉哪裏肯聽?後來吉特塞桑貝勒親自入內勸駕,又譬喻一番,祜兒福晉沒得推卻,隻好勉強出來和她女婿德爾格勒相見了,連半句話也沒有攀談,隻不過見了個禮,就顧自己進房去了。吉特塞桑貝勒又陪著德爾格勒到了外廳,重行入席歡飲。等到酒闌席散,德爾格勒起身告辭。照例:新女婿上門,嶽家要留他盤桓幾天的。這時因祜兒福晉不喜歡這個女婿,吉特塞桑貝勒也並不款留。誰知玉姑卻依在祜兒福晉懷裏,死也不肯回去了。祜兒福晉附著她粉耳低低說了幾句,玉姑才含淚出房。隻見她妹妹小玉姑一跳一跳地進來,看著玉姑笑道:“姊姊還要跟了那醜漢回去嗎?”祜兒福晉忙喝道:“油嘴的丫頭!姊丈也不叫一聲,甚麼醜漢不醜漢!”小玉姑瞪著兩隻小眼睛,偏了小嘴兒,把頭一側道:“甚麼姊丈,俺家放馬的黑奴,要比他好看多呢!”一句話說得一班婢女仆婦都掩口吃吃地好笑。祜兒福晉待要去扭小玉姑的粉腮,她已三腳兩步地跳走了。玉姑聽了她妹妹小玉姑的話,不禁又觸動愁腸,直哭得仰不起頭來。祜兒福晉又極力地勸慰著,玉姑隻等拭去眼淚,匆匆地上轎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