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誇國富海市陳百戲 訴衷情明燈映紅顏(2 / 3)

“看看走到金河地方,正是一片沙漠,一陣大風吹來,塵飛沙湧。煬帝避入行殿中,許多妃嬪,在四周圍住,居然風息全無。煬帝坐在肉屏風裏,一邊看著美人,一邊飲著酒,十分快樂。無奈那班美人,都是怯生生的身體,遇見沙漠北狂風,不獨是翠袖衣單,那灰沙塵土,依著風勢,穿簾入幕,那班妃嬪滿頭都罩著黃沙,粉腮珠唇,都堆積起塵垢來。

“煬帝看了,心中不快,便有內侍郎虞世基出主意,在行殿外造一座行城:高有十丈,一般地開著四座城門,下麵裝著車輪,把行殿圍在中央,用大隊兵士,前推後挽。果然風沙全無。逢到天氣晴和,煬帝便走上城樓去,和百官飲酒望遠;那行殿和行城在禦道上緩緩走著,一路遠山近林,都向城邊抹過。煬帝到快活的時候,便提筆賦詩,百官們都搶著和韻,皇帝便各賜黃金彩緞。

“如此快樂過著日子,不覺到了西域地方。由吏部侍郎裴矩,帶領著各路邊將,前來朝賀。接著許多外國可汗,前來朝貢。第一個是突利可汗,他和煬帝是郎舅至親,在文帝開皇年間,把義安公主下嫁給突利可汗,因此和隋朝格外親近。當時煬帝見了義安公主,便宣她上殿賜坐,突利可汗也賜坐在階下。

“排上筵宴,殿上傳杯遞盞,殿下鼓吹鐃歌,煞是威武。接著又有室韋靺鞨、休邑女真、龜茲伊吾、高昌、蘇門答臘、撒馬兒罕、波斯等大小二十餘國,逐日挨次前來朝貢,煬帝一一賞他酒宴。飲酒中間,隻見蘇門答臘走出位來匍匐在地,獻上一隻鳷鵲兒。那鳷鵲身高七尺,能作人言,原是西域地方的靈鵲。

“煬帝受了,賜酒三大杯。蘇門答臘才下去,那於闐可汗,又上來獻方圓美玉兩方:那美玉各長五寸,光潤可愛。圓玉名叫龍玉,浸在水中,便現出虹霓來,頃刻可以致雨;方的稱作虎玉,拿虎毛拂拭著,便見紫光四射,百獸都逃避。煬帝得了這異寶,十分歡喜,吩咐一聲賞,那幾百萬的金銀綢緞頃刻分完。

“隔了幾天,煬帝便傳旨親臨突利可汗行帳。當時帶領了兩班文武,煬帝親自跨馬,向突利營中走去,看看走了二十裏路,望見前麵路上突利可汗和義安公主花帽錦衣,掛金披玉,騎了兩頭駿馬,率領各部落小酋長,一隊一隊鳴金打鼓,前來迎駕。迎到可汗營門口,義安公主上來,親自扶皇帝下馬,直升牛皮帳。帳中早已設備下一張蟠龍泥金交椅,椅前安著一張碧玉嵌萬壽的沉香龍案。

“煬帝升了寶座,文武百官,分作兩行侍立。帳中公主和可汗上去行了大禮。這突利雖說是外國,卻也十分豪富,繡帳中排設的都是精金美玉,珠光燦爛,十分美麗。一刹時獻上酒來,公主和可汗二人,親自斟酒,勸煬帝飲下三杯。煬帝賜他們在一旁陪席。突利可汗和義安公主,方敢坐下。煬帝看席麵上金盤玉碗,列鼎而食;雖沒有龍肝鳳髓,卻盡多海味山珍。毳幕外笳樂頻吹,金爐內獸煙輕嫋。

“飲過數巡,突利可汗又喚一班女樂來。煬帝看時,卻一個個生得明眸皓齒,長身豐體。個個袒著懷兒,露著臂兒,腰上圍著五彩獸皮,掛上一串小金鈴兒,歌一陣,舞一陣,在煬帝身體前後圍繞著。煬帝目迷豔色,耳醉蠻歌,早不覺神魂怡蕩,睜大了眼,嬉開了嘴,不知不覺地露出百種醜態來。大將軍賀若弼站在一旁,見光景不雅,恐有不測,便以目視高穎。

“高穎會意,立刻出班奏道:‘樂不可極,欲不可縱,請天子從早回鑾。’煬帝心中依依不舍,隻是沉吟不語。賀若弼接著奏道:‘日已西斜,天色不早,在塞外斷無夜宴之理。’煬帝沒奈何,傳旨回駕,一麵吩咐多以金帛賞賜舞女。

“他回到行殿去,還是想念那突利可汗帳中歌舞的蠻女。後來打發內侍官悄悄地到突利可汗帳中挑選了十個蠻女來,藏在寢殿裏,日夜迫歡,竟把原來的宮嬪,丟在腦後。這座行城行殿,停在塞外地方,足有半載,卻不見皇帝下回京的詔旨。

“看看天氣寒冷,漫天蓋野地飄下雪來,文武百官,雪片似的奏章,勸皇上回鑾。煬帝拗不過眾人的意思,便在八月時節,啟駕回京。那各國的可汗,打聽得煬帝回駕,便一齊送行,直送到薊門。

“煬帝忽然轉了一個念頭,他要沿路遊覽邊地的景色,卻不願依來時的禦道回去;越是山深林密的地方,煬帝越是愛去。

“眾官員再三苦諫,他隻是不聽。從榆林地方去,有一條小路,稱做大鬥拔穀,兩旁全是壁立的高山,中間山路,隻有丈餘寬闊,又是崎嶇不平。莫說這碩大無朋的行殿行城通不過去,便是那平常的車駕,也是難走。但是煬帝一定要打這大鬥拔穀中走去,他也不顧後麵的一班官員嬪娥,如何走法,便丟下了行殿行城,獨自一人騎著馬向前走去。慌得那班護駕的侍衛,和親隨的大臣,都顛顛撲撲地跟隨著。可憐那班宮娥彩女,沒了行殿行城容身,或三五個在前,或七八個落後,都啼啼哭哭,紛紛雜雜,和軍士們混在一起走著。到晚出不得穀的,也便隨著軍士們在一處歇宿。時值深秋,山穀中北風尖峭,嬪娥軍士,相抱而死的,不計其數。

“朝中大臣,隻有高穎和賀若弼二人正直些。高穎看了這淒慘情形,對賀若弼歎道:‘如此情況,朝廷綱紀喪失盡矣!’賀若弼也說道:‘奢侈至極,便當受報。’他二人說話,早有討好的奸臣去對煬帝說知。煬帝因為在路上不好發作得,後來聖駕回到西京,又吩咐宇文愷、封德彝兩人,到洛陽去監造顯仁宮。因洛陽居天下之中,便改稱東京,以便不時臨幸。

“那不知趣的賀若弼和高穎二人,又來多嘴;趁早朝的時候,便出班奏道:‘臣等聞聖主治世,節儉為先;昔先帝教楊素造仁壽宮,見製度奢麗,便欲斬素,以為結怨天下。以後痛加節省,二十餘年,故有今日之富。陛下正宜繼先帝之誌,何得造起宮室,勞民傷財?’

“煬帝聽了大怒,喝道:‘這老賊又來多嘴!朕為天子,富有四海,諒造一座宮殿,費得幾個錢財?前日在大鬥拔穀中,因死了幾個軍士,便一個謗朕喪失綱紀,一個謗朕奢侈過分。朕念先朝老臣,不忍加罪。今又在大庭之上,百官之前,狂言辱朕,全無君臣體統。不斬汝二賊之首,何以整飭朝綱!’二人又奏道:‘臣等死不足惜,但可惜先帝錦繡江山,一旦休也!’煬帝愈怒道:‘江山便休,也不容你這樣毀謗君父的人!’說著,喝令殿下帶刀指揮,推出斬首示眾。

“眾官員見天子動怒,嚇得麵如土色,抖衣戰栗,哪個敢上去討一聲保。隻有尚書左仆射蘇威,和刑部尚書禦史大夫梁昆,同出班奏道:‘高穎、賀若弼兩人,都是朝廷大臣;極忠敢諫,無非為陛下社稷之計。縱使有罪,隻可降調削職,萬不可處以極刑,令天下後世,加陛下以殺大臣之名。’煬帝冷笑說道:‘大臣不可殺,天子反可受辱嗎?爾等與二賊,都仗著是先朝大臣,每每互相標榜,朋比為奸。朕不斬汝,已是萬幸,還敢來花言巧語,保留他人。’便喝令削去二人職位,亂棍打出。蘇威和梁昆二人,又得了罪名,還有什麼人敢來勸諫。眼看著高穎和賀若弼兩人相對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