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 ���下馬村大盜陶榔兒,隻因偷盜百姓家小孩,蒸獻與麻都護吃;曆來被他殺死的小孩,已有一千多個。那失了小孩的人家,打聽得是陶榔兒盜去的,便邀集了眾人,一麵到官府裏麵去告狀,一麵卻扛著棍棒刀槍,洶洶湧湧地打到陶家去。紛紛擾擾,那陶家的房屋器具,被眾人燒毀的燒毀,打爛的打爛;陶家三弟兄,早已聞風逃走,趕到麻都護行轅裏哭訴去。
麻叔謀聽了大怒道:“幾個鳥百姓,怎敢如此橫行!莫說榔兒偷盜小兒,無憑無據,便算是俺吃了,幾個小孩,那百姓待拿我怎麼樣!”
便著拿自己的名片到官府裏去,隻說得一個辦字。那官府知道麻叔謀是隋煬帝的寵臣,誰敢說一個不字;反拿那告狀的百姓,捉去打的打,夾的夾,問罪的間罪,充軍的充軍。弄得怨氣衝天,哭聲遍野。
那班百姓吃了這一場冤屈官司,越鬧越憤;那寧陵和睢陽一帶的百姓,亂哄哄都趕到東京告禦狀去。那隋煬帝駕下虎賁郎將中門使段達,原早得了麻叔謀的私情;見那狀紙和雪片似地進來,眾口一辭,告麻叔謀“留養大盜陶榔兒,偷盜孩子作羔羊蒸吃。曆來被盜去小兒四五千人,白骨如山,慘不可言”等語。
那段達一總收了八百多份狀子,他便親自傳齊了眾百姓審問。那班小兒的父母,都啼哭著對這段達訴說麻叔謀吃小兒的慘毒情形。被段達一聲喝住道:“胡說!麻都護是朝廷大臣,如何肯做此慘毒之事?皆是你們這一班刁民,有意阻撓河工,造謠毀謗;況三四歲的孩子,日間必有人看管,夜間必有父母同寢,如何能得家家偷去,且一偷便有四五千之多?這一派胡言,若不嚴治,刁風愈不可問!”
便不由分說,將眾百姓每人重責一百棍,發回原籍去問罪。
這一班百姓,吃了這個冤枉,直到隋煬帝駕幸江都,龍舟行到睢陽地方,見河道迂曲,查問起來,知道是麻叔謀作的弊,連帶查出私通陶榔兒,蒸食小孩。煬帝大怒,一麵傳旨拿麻叔謀,打入大牢;一麵差一個郎將,帶領一千軍校,到下馬村捉住了陶家合族大小共有八十七人,一齊梟首示眾。那麻叔謀問明了罪狀,聖旨下來,綁出大校場腰斬,才算出了百姓的冤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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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太守講過了這一席話,一般姨娘都聽了吐出舌頭來。厚卿病在床上,虧得他舅父常常來講究幾件外間的新聞,替他解悶;看看厚卿病勢全退,他一般地行動說笑。有一日,他伴他舅父舅母吃過晚飯,閑談了一會,回進屋子去;隻見那嬌娜伏在他書案上,湊著燈光,不知寫些什麼。厚卿躡著腳走去,藏身在她身後看時,見她在玉版箋上寫著一首詞兒說道:
“曉窗寂寂驚相遇,欲把芳心深意訴;
低眉斂翠不勝春,嬌轉櫻唇紅半吐。
匆匆已約歡娛處,可慢無情連夜雨!
枕孤餘冷不成眠,挑盡銀燈天未曙。”
嬌娜剛把詞兒寫完,厚卿便從她肩頭伸過手去,把箋兒搶在手裏;嬌娜冷不防肩頭有人伸過手來,駭得她捧住酥胸,低聲道:“嚇死我了!”
厚卿忙上去摟住她玉肩,一手替她摸著酥胸說:“妹妹莫慌。”
嬌娜這時,不知不覺地軟倚在厚卿懷裏,笑說道:“哥哥那夜兒淋得好雨!”
厚卿聽了,便去打開衣箱,拿出那套泥雨汙滿的衣帽鞋襪來,摔在嬌娜麵前,說道:“妹妹你看,我那夜裏苦也不苦?又看我這一病三四十天,苦也不苦!這苦楚都要妹妹償還我呢!”
說著,臉上故意含著嗔怒的神色。嬌娜看了,一聳身倒在厚卿懷裏,說道:“償還哥哥的苦楚吧!”
說著,羞得她把臉兒掩著,隻向懷裏躲去。厚卿聽了,早已神魂飄蕩,忙去捧過她的臉兒來,嘴對嘴地親了又親,臉對臉地看了又看,不住地問道:“妹妹怎麼發付我呢?”
嬌娜和厚卿兩人,當時摟抱著,說了無限若幹的情話。嬌娜見書桌上擱著一柄剪刀,便拿起來剪下一縷鬢發,塞在厚卿袖裏;厚卿也卸下方巾,截下一握頭發來,交與嬌娜。嬌娜把厚卿的手緊緊一握,說道:“我今夜在屋子裏守候著哥哥,三更過後,哥哥定須來也。”
厚卿聽了,喜得眉花眼笑,連聲說:“來!來!”
忽然想到,到嬌娜房裏去,須先經過飛紅的臥房門口,便說:“但是這事很險呢!”
嬌娜聽了,粉腮兒上慍地變了顏色,說道:“事已至此,哥哥還怕什麼?人生難得少年,又難得哥哥如此深情;妹誌已決,事若不成,便拚著一死!”
厚卿聽她說到死字,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嬌娜止不住兩行珠淚,直滾下粉腮來。厚卿替她拭著淚,又打疊起千萬溫存勸慰著她,嬌娜轉悲為喜。厚卿送她走出房門,回房去想起今夜的歡會,總可以十拿九穩了,便忍不住對著鏡子,對著燈光癡笑起來。
看看挨到三更過後,他便拍一拍胸脯,大著膽,走出房去,摸著扶梯,走上樓去,這時窗外射進來一層矇矓月光照著他。
看看摸到了嬌娜小姐的臥房門口,伸手輕輕地把房門一推,那門兒虛掩著。厚卿躡腳走進房去,那繡幕裏射出燈光來,嬌娜小姐背著身兒,對燈光坐著,那兩眼隻是望著燈火發怔。厚卿上去,輕輕地把她身軀擁抱過來,進了羅帳,服侍她鬆了衣鈕,解了裙帶,並頭睡下。這一番恩愛,有他兩人的定情詞為證:
夜深偷展紗窗綠,小桃枝上留鶯索。花嫩不禁抽,春風卒未休。千金身已破,脈脈愁無那!特地囑檀郎,人前口謹防。
綠窗深仁傾城色,燈花送喜秋波溢;一笑入羅幃,春心不自持!雨雲情散亂,弱體羞還顫。從此問雲英,何須上玉京。
他二人了過心願,在枕上海盟山哲,千歡萬愛。直到晨雞報曉,嬌娜親替厚卿披上衣巾,送到扶梯口,各自回房睡去。
從此以後,他二人暗去明來,夜夜巫山,宵宵雲雨,好不稱心如意。隻是白天在眾人麵前,卻格外矜持,反沒有從前那般言笑追隨,行坐相親的光景;反是那飛紅、眠雲、楚岫這幾位姨娘,時時包圍著他,要他講故事。
那煬帝是一個風流天子,當時傳在民間的故事,卻也很多,隻說他在東京的時候,大興土木:在顯仁宮西麵,選了一大方空地,造起湖山樓閣來。在這地的南半,分著南北東西中,挖成五個大湖。每一個湖,方圓十裏,四麵盡種奇花異草。湖邊造一圈長堤,堤上百步一亭,五十步一榭。桃花夾岸,楊柳籠堤。湖中又造了許多龍舟鳳舸,在柳蔭下麵,靠定白石埠頭泊著,聽候皇帝隨時傳用。那北半地勢寬大,便掘一個北海,周圍四十裏方圓,鑿著河港,與五湖相通。海中央造起三座神山,一座是蓬萊,一座是瀛洲,一座是方丈。山上造成許多樓台殿閣,點綴得金碧輝煌。山頂高出海麵一百丈,東可望箕水,西可見西京。湖海中間交界地方,造著一座一座的宮殿。海北麵一帶地方,委委曲曲鑿成一道長溪;沿溪揀那風景幽勝的地方,建造著別院,一共十六座院宇,卻選了三千美女,守候在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