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在朝,盡心輔助肅宗,平定天下;守複兩京,迎回上皇。待上皇去世,肅宗內寵張良娣,外溺李輔國;李泌知不可留,一日肅宗留李泌在宮中宴飲,同榻寢宿。泌乘間求退,略謂:“臣已略報聖恩,今請許作閑人。”
肅宗道:“朕與先生同患難,當與先生共安樂,奈何思去耶?”
李泌答道:“臣有五不可留:臣遇陛下太早;陛下任臣太重;寵臣太深;臣功太高;跡亦大奇;有此五忌,是以不複可留也。”
肅宗見李泌說話甚是堅決,心中卻甚是舍不得;但卻也是無法挽留,隻是默然不語,忍不住流下淚來。李泌見肅宗如此情重,心中十分感動,忙爬下地去叩著頭道:“陛下天高地厚之恩,臣終身不言去矣!”
肅宗上去,把李泌扶起,君臣二人,握住手大笑。從此李泌又早晚在宮中。
肅宗在東宮的時候,常被李林甫欺壓,便是吳妃,也因害怕林甫的威權,憂懼而死。如今肅宗登位,李林甫雖已死多年,但皇帝一口怨恨之氣,終不曾出得。便欲去掘開李林甫的墳墓,燒他的屍骨。李泌勸道:“陛下身為天子而不忘宿怨,未免示人以不廣。”
肅宗滿麵怒色道:“李林甫之往事,卿豈敢忘之耶?”
李泌答道:“臣意不在此,上皇有天下五十年,壽數已高;一旦失意,南方氣候惡,且春秋高,聞陛下修舊怨,將內慚不樂,萬一有所傷感,因而成疾,是陛下以天下之廣,不能安親也。”
肅宗恍然大悟,去抱住李泌的頸子,淚如雨下,連連說道:“朕不如卿也!”
此時史思明擾亂東南,其勢甚大,肅宗甚是憂慮。問李泌:“何日能盡滅賊寇?”
李泌對道:“賊掠得金帛子女,盡送至範陽,是有苟得之心,豈能取中國耶!唐人為所用者,皆脅製偷合;至天下大計,非所知也。臣意不出二年,盡滅寇矣!陛下無欲速。夫王者之師,當務萬全,圖久安,使無後患。今當下詔,使李光弼守太原,出井陘,郭子儀取馮翊,入河東,則史思明、張忠誌不敢離範陽常山,安守忠、田乾真不不敢離長安,是以三地禁其四將也。使子儀毋取華令,賊得通關中,則北守範陽,西救長安,奔命數千裏,其精卒勁騎,不逾年而斃。我常以逸待勞,來避其鋒,去翦其疲;以所征之兵,會扶風與太原朔方軍互係之;徐命建寧王為範陽節度大使,北並塞與光弼相掎角以取範陽。賊失巢窟,當死河南諸將手。”
肅宗便依著李泌的計策行去,果然步步得手。
後來收複兩京,肅宗意欲退回東宮,還政上皇,以盡子道。
李泌又勸道:“陛下必欲還政,則上皇不來矣!人臣尚七十而欲傳,況欲勞上皇以天下事乎?”
肅宗問道:“然而如何可以兩全?”
李泌奏道:“臣自有辦法。”
便退出宮去,與群臣擬就皇帝奏上皇一稿,言天子思戀上皇,欲盡人子定省之義,請上皇速返駕以就孝養。太上皇初得奏,便答諭道:“與我劍南一道,自奉以終,不複東矣!”
肅宗見諭,甚是憂慮。李泌又為再三上奏,太上皇始大喜,對高力士道:“我今方得為天子父。”
便回鑾至大內,李泌時時勸肅宗須孝養上皇。
但是朝中有了這位李泌,使肅宗言聽計從,使李輔國這班奸臣,心中老大的不快活。他們打聽得肅宗皇帝是寵愛張良娣的,便拿了許多金銀財帛去孝敬著良娣,又在背地裏極力說李泌的壞話。良娣要立自己的兒子做太子,時時在肅宗皇帝耳根邊絮聒。肅宗此時因寵愛張良娣,一變而為懼怕張良娣了。他不敢說自己不許,隻推說是李泌一班大臣,甚是忠心於現在的太子。現在的太子在外麵,頗立了戰功,若無故廢立太子,怕大臣們要不答應的。
張良娣聽了這個話,把一肚子怨氣,齊噴在李泌身上,便私地裏勾結了在朝的一班奸臣,日夜以攻擊李泌為事;並且派刺客,在半夜裏闖進李泌的臥室中去行刺。恰巧被李泌府中的差弁捉住了,審問出來,知是李輔國派遣來的刺客。當時朝廷中有一班忠義大臣,都替李泌抱不平,要去奏明皇上;隻是李泌不肯,說:“此事還關礙著張良娣,俺們也得投鼠忌器,把這件事兒無形消滅了吧。”
李泌便一麵上奏章告老還鄉,一任肅宗皇帝再三挽留,李泌隻是求願歸隱衡山;肅宗皇帝沒奈何,隻有下詔給李泌三品祿,賜隱土服,又發內帑三萬,替李泌去在衡山上建造園廬。李泌住在衡山,在屋子四周遍種著鬆樹、櫻樹,把他屋子題名“養和草堂”。在衡山腳下,覓得一株如龍形的鬆樹,便使人送進京去,獻與肅宗。
李輔國見李泌能識趣告退,便漸漸地大權獨攬起來的。這時,肅宗又立張良娣為張皇後,張皇後仗著皇帝寵愛,又因與皇帝患難相從,覷著皇帝身弱多病,懶問朝政,她便在深宮中替皇帝代管國家大事,起初還是和皇上商量著行去,後來慢慢地獨斷獨行。肅宗一身多病,也懶得管事,一任皇後胡作妄為去。
這張皇後大權在握,便勾通了丞相李輔國,竟招權納賄地大弄起來。李輔國本是一個太監出身,因此隻有他一個人能自由在宮中出入;見了肅宗皇帝,又故意做出那副小心謹慎的模樣來。他見皇帝信佛,便也信佛,在宮中西苑地方,設著一個小佛堂,朝夕膜拜著;又終身不吃葷,見有殺害牲口的,他便做出那種不忍看的樣子來。肅宗皇帝拍著李輔國的肩頭,說道:“此是天下第一善人!”
因此李輔國在背地裏所做陰險狠毒的事體,都被他瞞過。
肅宗皇帝因多病,身弱,常在內宮坐臥;一班大臣,欲見天子的,須先孝敬李輔國些財帛,才得傳見。當時有京兆尹元擢,應詔入宮,便備得闐州溫玉雕成的美人一座,拿去孝敬李輔國。這溫玉原是稀世之寶,任是大寒天氣,那玉總是溫暖的;若得人早晚摩弄,或是抱著渥在被中,真是和人的肌膚一般溫暖。今拿它雕成美人兒模樣,天姿國色,可稱雙絕。
李輔國得了,也是十分歡喜,便替他在皇帝麵前說著好話,從此元擢和李輔國二人,做了知己;元擢在家中備著盛大的酒筵,獨請李輔國赴席。元擢養著一班伎女,便傳喚在當筵歌舞侑酒,把個李輔國樂得手舞足蹈,忘了形骸。他雖是經過閹割了的一個太監,但也不能忘情於人欲。久聞得元擢的女兒,是一個絕世容貌,他便仗著自己的勢力,對元擢說道:“俺們通家至好,豈不可以出妻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