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奉詔遷入東宮居住,平日侍奉父皇,接見大臣,甚是賢孝。陸質為侍讀使,入講經義,乘間進勸太子監國,太子不禁變色道:“皇上令先生來此,無非為寡人講經,奈何旁及他務!寡人實不願與聞。”
陸質抹了一鼻子的灰,便也不敢再說。
但這位順宗皇帝,自從登位以後,病勢隻是有增無減,久已不登殿坐朝了。便有西川節度使韋皋,也上表請太子監國。表上大意說:“皇上哀毀成疾,請權令太子親臨庶政,俟帝躬痊愈,太子可複歸東宮。”
又另上太子書道:“聖上諒陰不言,委政臣下;王叔文、王伾、李忠言等謬當重任,樹黨亂紀,恐誤國家。願殿下即日奏聞,斥逐群小,令政出人主,治安天下。”
接著荊南節度使裴均,河東節度使嚴綬,紛紛上表,促請太子監國。那太監俱文珍,也在宮中順宗皇帝跟前朝夜奏請,許太子監國。那順宗看看自己的精神,也實在不能支持,便依群臣之請,下詔令太子即日監國。太子出臨東朝室,引見百官,受百官朝賀。這位太子純孝天成,念父皇疾病,便逡巡避席,忍不住流下淚來,暗地裏用袍袖拭著眼淚。臣下見了,無不稱頌。這時宮外一個王叔文,宮內一個朱昭容,頓時失了權勢;獨有太子生母王氏,卻終日陪伴在順宗皇帝身旁,扶侍疾病。
順宗皇帝因不理朝政,身心安閑起來,他病勢也略略輕減了些。
太子欲使父皇在病中得消遣之物,便下詔使四方貢獻珍奇之物。當時便有拘弭國貢卻火雀一雌一雄,又有履水珠,常堅冰,變晝草,各種名物。那卻火雀毛色純黑,隻和燕子一般大小,鳴聲十分清脆,不類尋常鳥鳴聲。捉此雀投入火中,那火焰頓時熄滅。順宗皇帝甚愛之,配以水晶籠,懸在寢殿中,每夜使宮女持蠟炬燒之,終不能毀它的羽毛。履水珠,是黑色的,和鐵質相似,大和雞卵相似;上麵有水波縐紋,正中有一眼。
拘弭國貢此珠的使臣說:“人握此珠在掌中,入江海內,可以在波濤中行走,不被水打濕。”
順宗皇帝聞之,初不之信;便命宮中內侍,善於泅水的,掌中握珠,躍入太液池中,隻見此內侍能在水麵下往來行走,宛如平地。又能鑽入池心,良久出水,衣帽幹燥,毫無水漬。順宗十分詫異,令將此珠藏入內宮。
這年夏季,天氣奇熱;有一宮女,十分美貌,因年輕好弄,私竊水珠入液池沐浴,忽聞水中起霹靂一聲,手中珠化作黑龍,衝天而去,此宮女亦被龍卷上天去,無可追尋。順宗歎為奇事。
常堅冰,原是一塊極尋常的冰,產在拘弭國大凝山上,山中冰千年不化,從拘弭國送至京師,清潔堅冷如故。雖在盛暑烈日之下,亦不溶化。變晝草,葉如芭蕉,長有三尺;每一枝有千葉,樹在室中,或庭中百步以內,不見人麵,昏黑如夜。順宗見之,不禁大怒道:“此背明向暗之物,我中國不足貴也!”
令當庭焚去。拘弭國使臣不覺大慚,退謂鴻臚卿曰:“我國以變晝為異,今皇帝以向暗為非,真明德之君也!”
此時嶺表又獻一奇女子,名盧眉娘,年隻十四歲,而美麗入骨,最動人的,因她眉彎細長,眉彩綠色,因名曰眉娘。順宗召入宮中相見,問她的家世,原來她祖宗是後漢盧景祚、景宣、景裕、景融兄弟四人,為皇帝師傅,後避難流落在嶺表。
傳至眉娘,已十二世了。順帝問:“有何技能?”
眉娘獻上繡本,見是一尺白絹,上繡《法華經》七卷,字大小如半粒米;但點畫分明,細如毛發;書上品題章句,無有遺缺的。眉娘又獻上一物,名飛仙蓋;是用一縷絲染成五彩,在掌中結成華蓋五重,中有十洲三島,天人玉女,台殿麟鳳之象,外列執幢捧節之童,亦有千數。蓋闊一丈,稱之無三數兩重;用靈香膏敷之,便宛轉堅硬而不斷。順帝見之十分歎賞,稱她神姑。又令走近禦床,細看她的肌膚,明淨嬌膩,十分可愛。順宗歎道:“好女兒!”
命送至太子宮中。眉娘在宮中,每日隻食胡麻飯三、四合,太子亦甚愛之,宮中群呼為神姑。
此時順宗體愈衰弱,便禪位與太子,自稱太上皇,改元名永貞,禦例大赦。隔五日後,太子純即位太極殿,稱為憲宗,奉太上皇居興慶宮,尊生母王氏為太上皇後,貶王伾為開州司馬,王叔文為渝州司戶。憲宗初登帝位,竭力振作朝綱,一時奸佞小人,都被罷黜。當時有昇平公主,便是郭子儀之子郭曖的妻子,入宮朝賀,又獻女伎數人。憲宗道:“太上皇尚不受獻,朕如何敢受?”
便命將女伎退還。接著荊南地方,獻上毛龜,憲宗亦不受。下詔道:“朕所寶惟賢才,嘉禾神芝,全是人臣諂媚君王之事,何足為寶?從今日始,勿再以瑞兆上聞。所有珍禽野獸,亦毋得進獻。”
從此臣下十分畏懼,天下有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