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清朝既已遜位,孫文見大事成功,便引身而退,把個總統的大位讓給了袁世凱做了。講到袁世凱,他在第二任國會選舉中,
連任了總統,黎元洪任了副總統。民國開始到如今,直亂到現在,正副總統齊齊產生。政府裏一點也不曾殘缺,真是整整齊齊。民國在這時,很有些太平的氣概。袁氏之後,並大總統也幾次非法產的,休說是副產的了,至今依然是不曾有哩。當袁世凱掌權的辰光,於清代的舊將,也都引用,如張惠芝、張勳、倪嗣衝輩,一般授著要職。張勳坐督徐州,野心勃勃,時時轉著複辟的念頭,隻是懼怕袁世凱,不敢發動罷了。所以人家說袁世凱倒有用人之量,能壓製部下,不敢遽明異誌,這就是他的才能咧。可惜他一時也鬼迷心竅,也想恢複帝製,做起皇帝來了。於是仗著他的威權,便籌備起帝製來,改民國為洪憲元年,自己備了冕冠龍服,以便祭天。
其時,蔡鍔和唐繼堯口上讚成帝製,暗中劇力反對。蔡鍔被袁世凱監視著,就改裝出京到了雲南,立時宣布獨立。各省的督軍見民氣傾向共和,也紛紛獨立起來了。袁世凱得到這個消息,這一氣非同小可,幾乎昏了過去。又兼他老病再發,如何吃得住呢?因之不多幾天,便一命嗚呼了。一個人到袁世凱那麼地步,也非容易的。誰知弄到身敗名裂,一念之差,失足已成千古恨了!
袁世凱既死,自然由副總統黎元洪扶正,做了民國的大總統,推翻了袁氏的帝製,再建起共和旗幟來。但黎氏的為人是樸誠少謀,臨危無斷的人。那些野心家張勳等輩,如何把他放在眼裏呢?袁世凱死後,這班人去了一個壓製的人,登時如釋重負,就在徐州密議,實行他們複辟的陰謀。這時那自號保皇派的康有為、梁啟超輩也開始活動,暗裏和張勳結合,準備推倒共和,請溥儀出台,重複清朝的舊製。一時讚成這個議論的督軍,以及在野名流,如徐世昌、金梁、世續、耆善、李梅庵、瞿鴻機等,倒也很不乏人。清室在此時受著民國的優待,猶心不足,欲萌違天之行,可算是自不量力。然一半也被群小包圍,不由自主,一半是民國人民,當初談和之際,大覺疏忽,不曾將帝號廢去,把帝孽趕走出宮,仍讓他關門做小皇帝,才弄出這種活把戲來。在這當兒,清廷隆裕太後已死。她臨死的時候,世續在病榻待命,隆裕太後垂淚道:“咱們如今好算得是寡母孤兒了。先帝早薨,留此孑餘之身,目睹國亡家破,能心不慘傷嗎?祖宗創業維艱,卻不道輕送在咱們孤兒寡母之手,不是千古憾事嗎?咱們不自修改,貽誤大事,坐失江山,何顏去對祖宗先帝哩!但事到如今,說也無益。”說畢命召小德張,內監回報已在兩日前不知去向了。隆裕後聽了不由得一聲長歎道:“小人無良,一至於此。咱自己盲目,差用了人,夫複何說!”世續在旁奏道:“請太後下諭,令警廳緝捕就是了。”隆裕後搖手笑道:“今日不比從前,國亡勢失,誰來聽你們使喚。即國民官吏能額外盡力,也徒遺口舌於人,這又何苦來呢。罷、罷!造化了這奴才吧。”世續在側,一語不發。
因為自溥儀遜位後,瑾妃以太妃資格大權獨攬,一味的收拾人心。宮中嬪妃宮人內監們都服從瑾太妃,而攻訐隆裕太後,正應了光緒帝臨終之言,說瑾妃不至受苦,別人反要受製於她,這語言猶在耳。昔日隆裕後在西太後麵前,攛掇瑾妃的壞處,吃盡痛苦,不料今日,隆裕後轉為瑾妃所製。天理報應,可謂不爽,而人的厄運,也有變泰之時!所謂說不到底,做人看不煞咧。隆裕後因人心背向,宮中大半和她不睦,背後更多怨謗之言,以是鬱鬱不歡,終至一病奄奄。垂危之頃,除世續耆善兩人外,隻有宮人一名,內監兩名,侍候在側而已。一種淒涼慘淡的情形,比光緒皇上死時,愈覺得可憐。
當溥儀來視疾時,隆裕後尚能說話,便顧著溥儀說道:“咱們國已亡了,回想昔日繁華,今日如夢。現宮廷荒涼淒清,咱的魂靈不知到什麼地方去是安頓之所呢?你生在帝王之家,稚年繼統,一點事也不曾有為,已經是國亡家破母死。這樣可悲可痛的境地,你雖過著了,卻是不懂得什麼苦處。將來你自有知曉的一日。咱現今要和你分別了。咱死之後,無論把咱拋在深溝孤井,悉聽你的處置,咱也顧不了許多啦。”隆裕後說完,淚隨聲落。一般內監宮人,也都痛哭起來,世續大泣不可抑。這樣的過了一刻,隻聽得隆裕後大聲道:“早知今日,悔不當初!”說了這兩句,身子望裏一翻,雙足一挺,就追隨光緒帝和西太後去了。這且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