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的作品被介紹過的已經不少,這裏所集的隻是我個人所翻譯的五篇。這五篇在他近百篇的短篇小說中,都是比較有名的傑作。
獨步雖作小說,但根底上卻是詩人。他是華治華司的崇拜者,愛好自然,努力著眼於自然的玄秘,曾讀了屠格涅夫《獵人日記》中的《幽會》,作過一篇描寫東京近郊武藏野風景的文字,至今還是風景描寫的模範。
獨步眼中的自然,不隻是幽玄的風景,乃是不可思議的可驚可怖的謎,同時就是人生的謎。他的小說的於詩趣以外具有自然主義的風格,和他的熱烈傾心宗教,似都非無故的。《牛肉與馬鈴薯》中主人公岡本的態度,可以說就是獨步自己的態度。《女難》中所充滿著的無可奈何的運命思想,也就是這自然觀的別一方麵。
事實!嗚呼,這事實可奈何?
天上的星、月、雲、光、風,地上的草、木、花、石,人間的曆史、生活、性質、境遇、關係,生、死、情、欲、恨、戀,不幸、災厄,幸運、榮達,啊!這事實,那事實,人隻是盲目地在這錯亂混雜的事實中起居著嗎?
自然!宇宙固不可思議了。人間!啊,至於人間,不是更不可思議嗎?它是愛著自然的法則的東西,所不思議的是它的生活,運命,及其Drama。
日記(明治二十六年十一月十七日)
“非我”的這自然,“別的我”的他人。這是我近來的警句。
啊,人類!看啊看啊,看那許多“別的我”的我的在地上的運命啊!看啊,看啊,俯了仰,看“非我”的這自然啊!
想啊想啊,把這我與這自然的關係。想得了這我與自然的關係,才可謂受有救世的天命的人。
日記(明治二十七年二月十三日)
獨步在明治二十六年(二十三歲)至二十九年五年間曾作的日記,其中充滿著嚴肅的懷疑的氣氛,象上麵所舉的文句幾乎每頁都可看到。他論詩與詩人的目的說:
從習慣的昏睡裏喚醒人心,使知道,圍著我們的世界之可驚可愛,才是詩的目的。更進一步說,使人在這可驚的世界中發見自己,在神的真理中發明人生的意義,才是詩人的目的。
日記(明治二十六年十月十三日)
獨步是有這樣抱負的人,所以他的作品雖富有清快的詩趣,而內麵卻潛蓄著嚴肅真摯的精神,無論哪一篇都如此。
獨步的戀愛事件,是日本文學史上有名的史料。中日戰爭(明治二十八年)起,獨步被國民新聞社任為從軍記者,入千代四軍艦,歸東京後,國民新聞社長德富蘇峰的友人佐佐城豐壽夫人發起開從軍記者招待會。獨步那時年二十五歲,席上與夫人之女佐佐城信子相識,由是彼此陷入戀愛。經了許多困難,卒以德富蘇峰的媒介,竹越與三郎的保證,在植村正久的司式下結婚。兩人結婚後在逗子營了新家庭。獨步為欲達其獨立獨行的壯懷,且思移居北海道躬耕自活,如《牛肉與馬鈴薯》中岡本所說的樣子。
誰知結婚未及一年,戀愛破裂,信子忽棄獨步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