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的戀愛理想,在男女雙方繼續更新創造。信子出走後,獨步給她的書中有一處說:
據有經驗的人說:新夫婦的危險起於結婚後的半年間。忍耐經過了這半年,夫婦的真味才生。真的,你在第五個月上,就觸了這暗礁了。
原來人無論是誰都是充滿著缺點的,到了結婚以後,不能複如結婚前可以空想地滿足,實是當然之事。如果因不能空想地滿足就離婚,那麼天下將沒有可以成立的夫婦了。這裏須要忍耐,設法,彼此反省,大家獎勵。所謂共艱難苦樂者,不隻外來的艱苦,並須與從相互間出來的,人性的惡點奮鬥。夫婦的真義,不就在此嗎?
《夫婦》為獨步描寫戀愛的作品,亦曾暗示著與上文同樣的意見。《第三者》則竟是他的自己告白了。江間就是他自己,鶴姑是信子,大井、武島則是以當時結婚的周旋者德富蘇峰、內村植三、竹越與三郎為模特兒的。
信子一去不返,結果不免離婚。獨步的煩悶,真是非同小可,曾好幾次想自殺。他的日記中,留著許多血淚的文字。
她竟棄舍我了,寒風一陣,吹入心頭,迥環地擾我,我的心已失了色,光,和希望了。信子,信子!你我同在東京市中相隔隻裏餘,你的心為何遠隔到如此啊!
啊,戀愛的苦啊!逐著冷卻了的戀愛的夢,
其苦真難言狀。
我永永愛信子,我心愈戀戀於信子。
她已是戀愛的墳墓了嗎?那麼我將投埋在她裏麵。
(明治二十九年四月三十日)
睡眠亦苦,因為要夢見信子。
我到底不能忘情於信子,即在走路的時候,
填充我的愛的空想的,仍是關於信子的事。
自一旦與信子的愛破裂,就感到一生已無幸福可言了,我是因了信子的愛而生存的。
無論怎樣的困厄,貧苦,不幸,如果有信子和我在一淘奮鬥,就覺得什麼都不怕。信子的愛,給我以難以名言的自由。
然而,現在完了,現在,這愛的隱身所倒了!
我好象被裹了體投到世路風雪之中,我的回顧從前之愛,亦非得已。
我真不幸啊!
然而愛不是交換的,是犧牲的,我做了犧牲了,我的愛誓永久不變。
(明治二十九年五月二日)
賴了先輩德富蘇峰等諸名士的鼓舞,及平日的宗教信仰,獨步幸而未曾踏到自殺途上去。可是此後的獨步,壯誌已灰,豪邁不複如昔,隻成了一個戀愛的飄泊者,抑鬱以歿。啊《女難》作者的女難!
獨步是明治四十一年死的。他雖替日本文壇做了一個自然主義的先驅,但卻終身貧困不過。現在全國傳誦的他的名作,當時隻值五角錢三角錢一頁的稿費。《巡查》脫稿,預計可得五元,高興得了不得邀友聚餐,結果隻得三元,餐費超過預計算。這是有名的他的軼事。他的被社會認識,是在明治四十年前後,那時他已無力執筆,以瀕死的病軀,奄臥在茅崎的南湖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