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世間做了母親的女子,至少可以分成二類:一是母性掩蔽不了取悅男子的本能的女子,雖然生男育女,依舊賣弄風情,要博取丈夫的歡心;一是有了孩子之後什麼都不理會的女子,她們覺得自己的使命與幸福,隻在於撫育兒女,愛護兒女。
維克多·雨果的母親便是這後一類的女子,不消說,這是-個賢母,可是她為了孩子,不知不覺地把丈夫的愛情犧牲了。
關於她的出身,我們知道得很少。蘇非·德萊蒲希於一七七二年生於法國西部海口朗德(Nantes)。她的父親從水手出身做到船長,在她十一歲上便死了,她的母親卻更早死三年,故她自幼即由姑母洛班(Robin)教養。姑母家道寒素,由此使她學得了儉省。姑母最愛讀書觀劇,使她感染了文學趣味。嫁給雨果將軍的最初幾年,可說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歲月,我們在上文已提及,但自一八○三年起,丈夫便和她分居了,他亦難得有錢寄給她,隻有在一八○七到一八一二年中間,因為雨果將軍在意大利西班牙很有權勢,故陸續供給她相當的生活費。一八○七年,她收到全年的費用三千法郎,一八○八年增至四千法郎,一八一二年竟達一萬二千法郎。但一八○五年時她每月隻有一百五十法郎,一八一二年十月到一八一三年九月之間也隻收到二千五百法郎,從此直到一八一八年分居訴訟結束時,她的生活費幾乎是分文無著。但這最艱苦的幾年,亦是她一生最快樂的幾年。她自己操作,自己下廚房,省下錢來充兩個小兒子的教育費。但她受著他們熱烈的愛戴,弟兄倆早歲已露頭角,使她感到安慰,感到驕傲。對於一個可憐的棄婦,還有比這更美滿的幸福麼?
她的性格,也許缺少柔性,夫婦間的不睦,也許並非全是將軍的過錯,也許她不是一個怎樣的賢妻,但她整個身心都交給孩子了。從一八○三年為了丈夫的前程單身到巴黎勾留了九個月回來以後,她從沒有離開孩子。雖然經濟很拮據,她可永遠不讓孩子短少什麼,在巴黎所找的住處,總是為了他們的健康與快樂著想。
她是一個思想自由,意誌堅強的女子,盡管溫柔地愛著兒子,可亦保持著嚴厲的紀律。在可能範圍內,她避免傷害兒童的本能與天性,她讓他們盡量遊戲,在田野中奔跑,或對著大自然出神。但她亦限製他們的自由,教他們整飭有序,教他們勤奮努力,不但要他們尊敬她,還要他們尊敬不在目前的父親,這是有維克多兄弟倆寫給將軍的信可以證明的。她老早送他們入學,維克多七歲時已能講解拉丁詩人的名作。當他十一二歲時,母親讓他隨便看書,亦毫不加限製,她認為對於健全的人一切都是無害的。她每天和他們作長時間的談話,在談話中她開發他們的智慧,磨煉他們的感覺。
不久,父母間的爭執影響到兒童了。雨果將軍以為他們站在母親一邊和他作對;為報複起見,他於一八一四年勒令把於也納和維克多送入Decotte et Cordier寄宿舍,同時到路易中學(Lycée Louis le Grand)上課。他禁止兩個兒子和母親見麵,把看護之責付托給一個不相幹的姑母。母子間的信劄,孩子的零用都亦經過她的手。這種行為自然使小弟兄倆非常憤懣,他們覺得這不但是桎梏他們,且是侮辱他們的母親。他們偷偷和母親見麵,寫信給父親抗議、訴說姑母從中舞弊,吞沒他們的零用錢。一八一八年分居訴訟的結果,把兩個兒子的教養責任判給了母親,恰巧他們的學業也修滿了,便高高興興離開了寄宿舍重行回到慈母的懷抱裏。維克多表麵上是在大學法科注冊,實際已開始過著著作家生活。雨果將軍原要他進理科,進國立多藝學校(Ecole Polytechnique),維克多還是仗著母親回護之力,方能實現他自己的願望。
知子莫若母,她的目力畢竟不錯。十五歲,維克多獲得法蘭西學院(Académie Francaise)的詩詞獎;十七歲,又和於也納創辦了一種雜誌,叫做《Le Conservateur Littéraire》;一八二三年,二十一歲時,又加入Musefrancaise雜誌社。未來的文壇已在此時奠下了最初的基礎,因為繆塞、維尼、拉馬丁輩都和這份雜誌發生關係,雖然刊物存在的時候很短,無形中卻已構成了堅固的文學集團(Cénacle)。
像這樣的一位慈母,雨果自幼受著她的溫柔的愛護,剛柔並濟的教育,相依為命的直到成年,成名,自無怪這位詩人在一生永遠紀念著她,屢次在詩歌中謳歌她、頌讚她,使她不朽了。